第1220节


    虽然娄樊人还不知道冬泊战场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不知道他们那浩浩荡荡离开家园的百万大军结局如何,但他们知道,现在娄樊到了很紧要的时刻。
    立国千年以来,娄樊都没有像今天这样危险过。
    边关关闭,不准进出,戒备森严,但他们来不及把边关变得更大更高更坚固。
    事实上,因为已千年娄樊不曾有外敌打到过这儿,所以边城看起来有些残破。
    骄傲的娄樊人时至今日其实也不相信,谁能攻打到娄樊帝国的家门口。
    这座已经不知道存在了多少年的边城看起来城墙斑驳,也算不上有多高,城墙上的守军数量似乎也没多少。
    那面本该象征着娄樊帝国威严和骄傲的战旗都掉了色,边缘处甚至都飞起了毛边。
    城墙上也看不到多少重型的防御武器,站在下边往上观望,能看到的,只是那些衣服颜色和城墙几乎一模一样的娄樊边军。
    他们也在探头往下看,似乎很不理解为什么有个人会孤身出现在这。
    穿着一套黑衣,戴着一个斗笠,怀里抱着一把无鞘长刀,看起来就像是个江湖疯子。
    敢跑来这招惹娄樊边军的江湖中人,不是疯子还能是什么?
    “你是谁!”
    有一名娄樊校尉朝着林叶大声喊了一句,声音中透着一股居高临下的气势。
    是啊,无论如何,他们也是娄樊人,也是娄樊边军,也是高贵的帝国勇士。
    “我是玉人。”
    林叶居然很认真的回答了这个问题。
    这四个字,让城墙上的娄樊人全都紧张起来,莫名其妙的紧张起来,哪怕城墙下边真的只有一个人。
    片刻后,那个娄樊校尉好像想明白了什么,于是笑起来。
    他问:“你是来投降的吗!”
    他问的理所当然。
    他们的百万大军已经南下,出关的时候他们都看到了,那是何等浩荡的队伍,那是何等霸气的出征。
    现在一个玉人独自出现在娄樊边关之外,他除了能想到这个人是来投降的,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理由,让玉人变成了一个疯子。
    见林叶不回答,那校尉又大声喊了一句。
    “你是来代表你自己投降的,还是来代表玉国朝廷投降的?”
    林叶抬起头,用最郑重肃穆的语气回答了他的问题。
    但不是这个问题。
    是那个校尉没有问出来的问题……你为什么孤身一人来此?
    林叶说:“二十年前,娄樊人坏了规矩,出动了一位赋神境的强者刺杀了大玉的一位将军。”
    这句话,把那娄樊校尉说的一愣。
    其实,连他都不知道林叶说的是什么事,那赋神境强者是谁,那被刺杀的人又是谁。
    “我不管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现在警告你,如果你不离开,我将下令将你射杀!”
    他大声说道:“玉人,永远都没有资格走到这里来,永远都没有资格靠近娄樊帝国的领土。”
    林叶说:“你错了,二十年前有玉人来过,和我今日来的原因一样,那个时候,他也是这样来的。”
    林叶扬起了他的无鞘刀。
    “今日大玉赋神境修士,赴迟来二十年之约。”
    一刀!
    第1008章 娄樊不过如此
    这个世上,从来都不是只许特定一方的人才能不守规矩,那些愿意守规矩的人,一样也有不守规矩的权利,尤其是当他们的对手开始不守规矩之后。
    但这个世上,可以不守规矩的人,好像历来都在两个极端,要么足够强要么足够弱。
    所以有人也会说,真正守规矩的那更为庞大的群体,仿佛接受不到因为守规矩而带来的合理好处。
    其实,这是错的。
    绝大部分人守规矩,这本身就是规矩存在能给绝大部分人带来的合理好处。
    强者不守规矩的也要基于一个原则,那就是足以让他破坏规矩的好处。
    因为强者在乎的不仅仅是利益,还有声誉。
    他们破坏规矩也要小心翼翼,不敢明目张胆,因为他们虽然是强者,可制定规矩的人是至强者。
    至于破坏规矩的弱者,要么是因为温饱,要么是因为绝境。
    有的人会厌恶乞讨者,但厌恶偷盗者一定在厌恶乞讨者之上,而绝大部分人并不厌恶乞讨者,他们厌恶的是骗子。
    强者和弱者这两种人之中,都存在天生的坏人,恶人。
    所以这个世上有的规矩可以触碰,有的规矩不能触碰。
    林叶在触碰的,是敌人在二十年前就已经破坏掉的规矩。
    这规矩,从楼台明玉刺杀刘疾弓那一刻开始其实就没了。
    所以二十年后才来的林叶,从内心之中并没有因为一刀斩了规矩而觉得有什么可自傲骄傲的。
    他来晚了。
    他来晚了当然不能怪他,毕竟他才二十几岁。
    在他这二十几年人生之中,有许多人本该来但并没有来。
    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大概总结起来就是两个字……无奈。
    比如上阳宫的那位老掌教,当年他可不可以来?
    当然可以,但他如果来了的话,那么天子就可能死在歌陵,那种情况不是存在一时,而是只要他离开谢拂为身边,谢拂为就可能死。
    要么死于别人的刺杀,要么死于他身体的衰弱。
    二十年后的今天,林叶抱着一把无鞘长刀戴着一个斗笠以直接破关的方式走进娄樊。
    不是为了什么道理。
    是为了祭奠。
    他一身黑衣,手腕上绑着一条鲜艳的红绳,黑衣的袖口上用银线绣着怯莽二字,红绳则是婆婆亲手为他编的。
    他头戴斗笠怀抱无鞘长刀大步向前,是因为当年他的兄长离开家门的时候,就是这样的装束,就是这样的步伐。
    一座已经残缺不全的小小边城,就算有几百名还算精锐的娄樊边军,挡不住林叶的刀,如果挡得住,那就说明这个世上所有的赋神境强者都只是吓唬人的虚名。
    林叶用这样的方式走进娄樊,也不仅仅是要追随兄长的脚步。
    还因为,他这样走进来,娄樊之内所有的目光都会集中到他身上,那么宁海棠和须弥惊鸿等人,就能更安全的进来。
    更因为,他这样走进来一定会引来娄樊强者的围堵,当然,最好是那个叫楼台明玉的人亲自出现在林叶面前。
    在和宁涉海告别的时候,林叶没有告诉他自己会怎样走进娄樊。
    如果说了的话,宁涉海一定会阻止他,林也不是怕他阻止,林叶只是怕麻烦。
    抱着刀的黑衣青年走在娄樊的官道上,斗笠下那张坚毅的面容是典型的玉人长相。
    千年来,这可能是第一个以这样的方式走进娄樊的中原人。
    当然,现在冬泊人的长相和玉人已经没什么区别了,毕竟冬泊曾经做过中原霸主,长期融合之后,相貌上已不能轻易分辨。
    林叶的兄长曾经抱刀而来,但那时候,兄长不会如林叶这样正大光明,兄长也是一路潜行走到了娄樊都城。
    有玉人破关的消息很快就传扬了出去,但没有人相信那个抱刀而来的家伙会是林叶。
    因为,这没道理。
    一个已经位极人臣的人,地位之高,除了大玉天子之外无人能压他一头,他为什么要孤身一人来冒险?
    有道理也好,没道理也罢,林叶就是来了,还是那句话,他本就不是讲道理来的。
    这个世上如果需要用刀才能讲好的道理,那肯定不是什么温和善良的道理。
    甚至,用刀才能讲好的道理,可能就是不讲道理。
    距离边关最近的一座城叫曲野,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城,城中守军和百姓加起来,满打满算也只有两万人。
    这两万之中当然会有江湖客,娄樊也是有江湖的。
    消息传到曲野城的时候,这座城里出现了很微妙的变化。
    第一批出城的人,恰恰就是江湖人。
    他们……逃了。
    回来报信的人看到了那一刀,所以听闻消息的曲野江湖客知道他们加起来也挡不住那一刀。
    如果他们留下的话,那个抱刀的年轻人一旦走进曲野城,那么,曲野城里的人必然指望着他们这些江湖中人去干掉那个玉人。
    开什么玩笑……
    第二批离开曲野城的人是……娄樊军队。
    他们也是那么想的。
    第三批离开曲野城的是官府的人,他们犹豫再三之后决定还是不要把自己的命交给运气。
    第四批离开曲野城的人,就是那些普通百姓了。
    谁能想到,林叶故意很缓慢的走到曲野城本是为了吸引更多人来找他,可看到的确实一座空城,一座有两万人的城现在一个人都没了。
    这可能是因为……扑通来了。
    扑通来了是很多人从小就听过的故事,这个故事有点没道理,但好像,又是个在讲道理的故事。
    丛林里的小动物们听到了可怕的声音,所以开始接二连三的逃走,他们并不知道那扑通是什么,但他们怕自己死在扑通手里。
    这个故事没道理的原因之一,是动物们语言并不互通,他们发不出一样的扑通声音,甚至发不出扑通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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