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穿透厚重树叶照射在身上,暖洋洋的。
祝衣青趴在草丛里,身子疼痛未缓过来,动弹不得,只两颗沉烟淡然的眼珠转动,他好奇看着从未看过的世界,原来祝音门外的景色,是这样。
旁近溪流潺潺而过,林中百鸟鸣叫,长风吹拂,无尽生机勃勃,周围植物都长得异常茂盛,譬如现在祝衣青躺着的这片地方,便长着好几种他连见都没有见过的野果丛。
祝衣青伸出手指,轻轻点触在一片绿叶上,风微淌,绿叶像活物似得,在他指腹微颤,他的心也跟着微动,心里忽然冒出一个词——生命。
这般念头奇怪而又神奇,却清晰无比烙印在心底最深处,周围有千千万万个生命在围绕着他,而他也逐渐变得真实存在于这个世上的“人”。
祝衣青少有去凡间的机会,就算去了回来也是被烧毁记忆,每次任务完成便立即赶回,难得像这般借此动弹不得的时间,仔细观察人间。
几声女子笑声传来,他被声音吸引,偏过头,从叶隙中看到溪流有两个人踩在石上蹲下,手里衣服来回浸濯。
那姑娘说着:“今年春天,我刚刚嫁给你哥,还不习惯咧!”
“那有什么关系?等以后你慢慢就习惯了。”
她们笑语嫣然,欢乐极了。
祝衣青听着山下世人的欢声笑语,最简单的快乐也领悟体会不到,一知半解,不甚了了。
两个姑娘洗好衣服收拾离开,其中一位姑娘抬头望见了祝衣青,对身旁同伴说道:“草丛里有人!”
女子顺着视线瞧向草丛,当看到身上有血的祝衣青,吓得惊呼,抱拉起同伴的胳膊:“是死人吗?”
另一女子摇摇头:“我不知道啊!”她向前瞧了瞧,朝祝衣青走去,又被同伴扯停住。
“不要去啦好可怕的。”
“但那个人好可怜,他趴在那儿好像受了伤,肯定饿坏了,我们把吃的分他一半好吗?”
“给他吃的就赶快走吧。”
两名女子协商好便从篮子里掏出两个大白馒头,丢给祝衣青,匆匆跑走。
馒头滚了个圈,停在祝衣青手边,他看着那白色圆形东西,伸手拿了起来,软软热热。
“这是……什么?”
祝衣青愣愣盯着手中白面馒头,那二人提到了“吃”,明白是个食物,他尝试咬几口,松软淡甜,馒头一口一口往嘴巴里塞,嚼碎吞咽,然后用衣袖擦拭脸颊和嘴角鲜血,撑起手臂盘腿坐着,低头继续咀嚼馒头。
虽然他没有饿欲,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但还是吃得津津有味。
这时一条青蛇从旁边钻出来,吐着信子,朝他游来,张着血盆大口露出森森獠牙,祝衣青看见那条蛇,将手中另一个馒头塞到蛇的嘴里。
“你吃,这个…好吃。”
蛇的尖牙勾刺进馒头,下颌合不上,摇摆扭动身体,钻藏回草丛里。
祝衣青歪头看着,不明所以,他抬起头凝视天空,阳光温柔而又刺眼,明亮得仿佛一块宝石,照耀得整个大地金灿灿一片,天空湛蓝碧澈,云朵悠悠飘荡。
如此简单而又协调的画面,这是个充满生命的世界,充斥着各式各样美妙的景致,这是个美丽的世界。
但他不属于这里,在人的世界他是个异类,凡间也不会垂青于他。
虚世天尊的话似在他左耳响起,随后右耳出现厉青云说过的话。
“祝仙圣不想去人间吗……不羡慕万劫珠吗…”
祝衣青望着远方,目光幽邃,身上褪落尘寰气,犹如森林的冷绿,冷是林海浩大天生孤寂不知外物天地热闹,绿是特有生命美好盎然,在他身上两者感觉恰好都有。
不知在想什么,祝衣青静默片刻,起身迈开步伐朝前走去。
视线穿过层叠的绿叶,他所处的位置在一小峰半腰,云雾缭绕中,隐约能看见山脚下一条蜿蜒而上的羊肠小径。
小径的前方有行人背着箩筐下山,左侧是万丈瀑布,右侧长满了各种颜色鲜艳的野花。
祝衣青茫然好奇观望,像个迷迷糊糊的动物,目光从那些背着箩筐的男女身上划过,害怕被当成异类,又担心被认出不是人,他也学着人背箩筐的姿势,一步一步跟在行人的队伍。
他身材高挑,腰间悬着一把明晃晃剑,黑白衣裳还沾有血迹,一路上,不少行人转头打量他,或者好奇询问:“哎呀你在干什么?”
也会有行人问:“你是哪儿来的孩子?怎么一直跟着我们?你家人呢?”
祝衣青摇头,没有作声,脑袋里一片混乱,只是本能地跟在人群里走。
他就这么跟人走下山,来到小镇前,一进小镇就被人山人海冲散,一时间所有声音如海浪猛扑过来,撞打在他耳膜。
人鞋靴踏磨在地面声,衣服摩擦飘动声,笑骂叫卖声,家禽啼叫,铜钱拢响,野猫春喵,小孩哭闹,所有声音嘈杂交织听进耳内。
祝衣青低头捂住耳朵,皱眉闭眼,惶恐不安。
他五感能通识到细小声微,适应了修真杀戮声,却不适应人间热闹,置身其中让他产生强烈的排斥感,他觉得自己是多余的。
祝衣青捂耳站在原地许久,有人推搡他,将他狠狠撞向旁边的街角墙壁,咚的闷响,让祝衣青清醒反应了过来。
他紧贴靠墙壁,无措面对,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也不懂与人交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