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小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嗫嚅了半晌,替一脸茫然的于长玉辩解道:“玉哥儿救了你那么多次?每一回你被找麻烦,都是玉哥儿帮你挡回去的,你,你怎么能这么说?”
魏清明满眼阴沉,嫌恶道:“救我?为什么不杀了他们?这世上死几个乞丐很显眼吗?真想帮我就把他们都丢进海里去!而不是看着他们猫捉老鼠一样来一次次羞辱我,像天神降临一样装模作样把人赶走,然后接受我的感恩戴德!说到底,你们跟他们又有什么区别?”
“我,我!我们——”于小鱼不可思议到无法言语的地步,看着他“我”了半晌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眼中竟显出同少年于长玉一般的茫然无措,似乎马上就觉得魏清明言之有理了。
于铃忍无可忍地打断他们,抬手海潮掀起一丈高,道:“让我给他好好洗洗脑子,看看他那脖子上顶着的是个什么玩意儿,见了鬼了,我还是头一回见敢这么对玉哥儿的——于小鱼你别拦着我,让开!”
魏清明一脸空白地看着海岸虽仅有一丈高,但层层向他逼近的浪头,脸上瞬间现出惊恐,跌在地上不断后退。
少年于长玉难过地低了低眸,虚弱地伸出胳膊挡住了于铃儿,阻止道:“别动手。”
于铃儿一脸气愤不解:“为什么?这是不虞的惩罚!”
少年于长玉看了看魏清明,摇头,“他受不住,平白害人性命。”
他伸手递过去两道赤金色的流光,声音依旧很温和,说:“很抱歉给你造成了困扰,这是天虞的赔偿。我会温养魏清阳的灵魂,给他更多的选择。”
赤金色的流光没入魏清明身体里,另一道没入地上的尸身里,灰影一闪,随着流光再次钻出,少年于长玉手心里多出一颗灰色的圆球。
魏清明愣愣地看着他。
少年于长玉转身,于小鱼搀扶着他往离海岸远的方向走。
于铃儿脸色几度变幻,看起来极其不认同于长玉的做法。
最终,她兀自冷静了一阵,甩下那一滩浪追上去。
魏清明呆呆地看着他们,良久,放声大哭。
陆昭戎不可抑制地生出许多难过。
第一件事。于长玉那么纯真的性格,就这般给了他狠狠一击。
这是于长玉受住了,若是受不住,岂非……难怪长玉一直不肯回忆,这后面,还得有多少不堪回首的事情来?
“你会怎么做?”
于长玉轻声打断他的思绪。
陆昭戎转头看着他仿若求助般的目光,张了张口,还没出声,心里却刺了一下。
……这种事,对他来讲,可能,根本不会放在眼里。
他大概不会因为看到乞儿在街上哭,就大发善心地施以援手。如果有这个可能,那一定是这个小乞丐能对他有一定的价值。或者,他如果帮助了一个人,日后必定要取得一定程度的回报,不会像长玉这样。
于长玉皱了皱眉,目光中带出了些询问。
陆昭戎沉默了一阵,谨慎地避开了一些东西,轻柔地拍了拍于长玉的手,说:“长玉,助人要讲究方法。”
于长玉认真地听着。
陆昭戎顿了顿,继续说:“魏清明此人,很显然碰壁颇多,你要表现出对他有所求,他才能安心接受你的帮助,否则会一直防备你。”
更何况,就算是帮了倒忙,那也不至于对着施恩者刀剑相向,这种人……有朝一日魏清明有了什么际遇,说不准还会回头反咬一口,以灭杀曾经狼狈的痕迹。
“你要先问他需要什么,然后提出条件。”陆昭戎侧过身看着于长玉,“因人而异,长玉,有些人心善,有些人不记恩的。”
于长玉沉默下去。
陆昭戎站在于长玉的角度认真想了想,给出方案说:“我可能会送他回魏家,帮他在家中站稳脚跟,需要什么自己去争取,怎么生活自己去选择,但会保留能够威胁他的东西,保证不会反伤我自己。”
“像参与人心算计那样吗?”于长玉语气平和地问出这句话。
陆昭戎怔了一下。
“我明白了。”他说。
仿佛了无痕迹,轻而易举抚去了那把匕首没入腹部的伤口。
陆昭戎眼底浸出些几不可察的不忍,隐忍半晌,语气低沉地开口:“不看了。我们回去吧。”
于长玉顿了一下,语气里掺进去些无奈,凑上前来抵住他的额头,说道:“不要为难我,你下次想知道,我可真的不会再和你讲了。”
陆昭戎躲开他的触碰,低声道:“你就该让于铃一浪头拍过去,叫他好好清醒清醒。”
于长玉低声笑了笑,否认地摇了摇头。
陆昭戎侧开身,“你还笑。一点儿也不好笑。”
于长玉叹息一声,说:“和后面比起来,这不算什么。只是可惜我与于铃最后不欢而散,辜负她许多。”
陆昭戎转头看他,抿了抿唇,问:“怎么说?”
于长玉弹出一道流光,击碎了眼前画面,解释道:“天虞由于桐掌管,也便是我的阿婆,负责祭天。不虞拥有执法之权,看似秉公持正,其实是为了保护我和众神侍。”
于长玉的语气里,仿佛对不虞的意见颇多。但在陆昭戎眼里,天虞的规则反而不如不虞的规则更讨喜。
神侍实际上没有多么形象高大,那只是因为与天相抗过于危险,若于长玉不幸魂散身消,天虞能够迅速拥有下一个于长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