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节


    “轰”一声,随着妖力蔓延,特殊材料制成的纸卷一下从宴会厅最前端的台阶一直铺到厅门口,甚至还在往外延申,江狸的手承载着妖力,猛地托举,一下子,两叠厚厚的纸卷就开始翻飞在整个宴会厅中,上头流动的全是密密麻麻符文字迹,甚至能感觉到其中驳杂交汇的妖力。
    那股妖力交汇在一起,算不上多心惊的力量,但足以让酒会上的所有人面色一变。
    江狸淡淡站在纸卷前,碎发扬起,他看向中都夫人。
    “我是一个人来的,但是我带来了我身边所有妖怪的意见,”江狸缓缓说道,“中都全体妖怪,共同抗议——此次契约新规。”
    一下,中都夫人变了脸色。
    ·
    所谓“中都夫人”之名,原本是象征人类与妖怪的和平而设立的联合职位,负责处理人类与妖怪之间的纷争。
    近年来,由于这位夫人一次又一次的算计夺权,甚至将办事中心纳为己用,她手中的权力才越发大起来,但是归根结底,她明面上的权力地位还是来自于人类与妖怪百年一次的票选。
    来自于全体妖怪的反对,足够让她提出的新规彻底无效化。
    “全体妖怪,怎么可能呢?”底下人喃喃道,“那群高妖不是最瞧不起缔结契约的吗,他们怎么可能反对新规实施?”
    “由办事中心承包一切契约审批,我们是不反对,”朱雀朗声走了上来,“但我们也有一个新的意见,那就是——反流浪联盟公会要和办事中心共同承包契约审批事宜。”
    这是江狸拿雪山上那次的亏欠和这群大妖怪所做出的交换,他用他那一次的死亡,来换这次中都夫人如意算盘的落空,此后他不会再计较那群大妖当年的所作所为。
    但其实,江狸原本也不会计较。
    由人类和妖怪各出一方势力操控契约,这样才显得公平公正,反流浪也不再会因此被中都捉妖师的势力所欺辱了,这才是江狸想要的一切。
    江狸看着中都夫人,唇角微扬。
    “既然如此,夫人就请趁着这次酒会,将关于契约流程的法规重新制订一遍吧。”
    中都夫人像是被气的,投影忽明忽灭,酒会上一瞬寂静,只剩漫天的纸卷,和上头所弥漫的浓重的妖气。对于中都夫人来说,仅仅归来数天,如同当年一样,这只朏朏又一次威胁到人类势力。
    许久后,她身子微微抖动着,沉沉笑起来。
    “好,”她笑着说,眼里一闪而过疯狂的杀意,“实在是好极了。”
    ·
    陆慎言看到这一幕,转身往外走去。
    除夕小番外
    除夕夜的猫猫尊重人类的风俗,特意给陆市主做了碗水饺,听说饺子里头要有馅,所以他掏出自己最喜欢的猫猫头冻干包进了里头,甚至还不嫌事大,往里头加了剁碎的腰子。
    谁叫陆慎言这几天都忙着黑市的事,甚至除夕也没放假,他恶毒地怀疑是不是陆慎言最近禁欲了,对那事提不起欲望。
    正好趁着过年,来点腰子给人补补身。
    却没想到这碗饺子在下锅煮的时候,全都煮烂了,望着那锅疑似是肉汤的汤,和一堆黏底的饺子皮,陆慎言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喵,”江狸心虚地支起尾巴,“这也算是一种特色。”
    “特色?”
    “除了你,还有谁能吃到我亲手做的水饺?丑点就丑点吧。”
    道理也是这么个道理,于是江狸就看着陆慎言把那锅肉汤一滴不剩地全都吃了下去。
    味道怎么样他是不知道,他只知道饭后,陆慎言在沙发上干他的时候,力道格外地大。
    第71章 老婆嘎了
    轰然间,夜幕下炸开巨大的烟花。
    这次酒会的后半段显得有些潦草,中都夫人压抑着的怒火,即便是察言观色水平再次的人也都瞧了出来,以至于最后,这位一向雷厉风行的夫人竟然破天荒地推迟了裁决事宜,只说把新法规的事情延后。
    明眼人都知道,这事情是成不了了,与其让反流浪分一杯羹,还不如两边都捞不着好处,中都夫人靠一个拖字诀,要把事情拖了下来。
    对此,江狸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
    酒会散场的时候,江狸披着陆慎言在车上给他的西装外套,大步往外走,他知道他今天来酒会的目的已经达到,至于他能不能功成身退,却成了一个新的问题。
    他快步走下台阶,想知道陆慎言刚才中途离席是去了哪里,门口等着的保镖却随之拦住他,递给他一封信。
    “这是市主拖我给您的。”
    “陆慎言?”江狸诧异看了眼,上下打量保镖,“他给我信做什么,是知道我解决了你们黑市的人,专门写信来恐吓我?”
    这话是他故意这么说的,外头人都当他和陆慎言是针锋相对,这个时候陆慎言却忽然给他送信来,怎么都显得有些微妙。
    “您看了就知道了。”保镖却只这样回答,随即转身离开。
    江狸看了眼手中的信,没有说话,也不知道陆慎言整的到底是哪一出。他刚要继续往外走,从里头出来的朱雀又叫住他,说是有事要和他说。
    “什么事非要在这说?”江狸转头,“晚上谢谢你,你帮了我很大的忙。”
    “不是晚上,”朱雀说,又看了眼他,“是以前的事。”
    江狸微微挑眉。
    他的手一边摩挲着信封材料,慢条斯理地扯开了火漆,一边听朱雀对他说话。
    “不管你信不信,当年我确实是睡得太熟,才没有接收到你的求救讯息,”朱雀一身红衣背着光,向来游戏花丛的妖怪如今也会正经对人,“大妖之间关系确实是疏离的,但当初你月出也算是我半个朋友,我是不会出卖你的,更不会把你卖给那群捉妖师。”
    朱雀也是今早才知道江狸和玄武谈判的事情。用雪山上众妖对自己的愧疚,交换反流浪这区区一件小事,朱雀总觉得不值得,却又觉得是江狸能干得出来的事。
    江狸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你的性格是会原谅包容一切的,但即便你觉得没什么,我还是要和你说清楚,”朱雀抱胸,靠在柱子边看他,“并且这件事是我朱雀欠你,我欠你一辈子。”
    “你不必如此。”
    “我怎样是我自己的事情,你只需要管好自己就行。”
    江狸一愣,他抬起头和朱雀对视,他记得陆慎言和他说过,今晚中都会有针对他的行动,但他私心不想再把从前这帮故友卷进纷争中,他知道两方势力博弈所祭出去的性命,只会像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
    “谢谢。”江狸最终开口说道,“如果以后有需要,我会找你的。”
    他转身往外走去,留朱雀在身后看着。
    酒会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天也暗得彻底,夜风吹着还有些寒意,月狐是最后一个走出来的,他远远看了江狸的背影一眼,随即缓缓闭上了眼。
    “这家伙,性子又冷了不少。”朱雀在旁说道,“你不是说他这一轮的幼年期很是活泼吗?”
    “缘,凶。”
    “什么意思,”朱雀扭头看向月狐,“你看到了什么?”
    月狐闭着眼睛,眉头微微一皱。他的伴生能力能看穿一切虚妄,看清人事之间暗藏的联系,他缓缓开口说:“江狸手上的信,大凶之兆。”
    朱雀脸色一变,就要追上去,而下一刻,江狸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
    江狸是看到手中的信以后才选择传送走的。
    信上的内容也很简单,只说中都夫人会在他回去的路上设伏,让他去最近的传送点找自己。
    信封是黑市单独所产的,留着的也是陆慎言的字迹,江狸隐约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似乎在隐隐告诫他什么,但他还是选择传送过来。没有其他原因,只是因为陆慎言在车上时让他相信自己。
    然而下一刻,二十二个大捉妖师设下的光牢法阵在一瞬间将他团团控制住,光柱冲天而起,切割空间,将他牢牢锁在这个方寸之地。
    “砰”一声,符箓带着法力,直直轰向江狸,江狸抬手去挡的瞬间,手上的信纸灰飞烟灭,符箓附带的灼烧一下刺激过他的皮肤,他被这股强大的力量撞得措不及防,一下重重摔在光牢壁上,手背上已经被烧红了一大块。
    身上的西装外套掉了,连着麻花辫散开,银发垂下,江狸皱起眉头,环顾四周。
    是逮联的人。
    “去禀报夫人,就说计划成了,”为首的大捉妖师见状,露出笑来,“原来仅凭着一封信,还真能将这只朏朏骗过来。”
    江狸低头看向已经被烧得只剩下灰烬的信,抬眼又看向光牢外的那几个捉妖师,眼神微微一深。
    “不过是一个法规,竟然兴师动众到这个份上。”
    “你懂什么?”为首的人骂道,“夫人说了,留着你就是个祸害,才刚觉醒就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要是让你像当年那样联结整个妖族,哪里还有我们讨生活的地方!”
    江狸醒来后几次与中都势力作对,落在他们眼中早已成了明晃晃的挑衅,更遑论说今晚酒会上发生的一切。
    就算他没有什么联结妖族,发动战争的想法,但只要是心存野心的人,都不会允许江狸这么大一个威胁摆在他们的眼前。
    “陆慎言呢?”江狸皱眉开口,信上的字迹是陆慎言的,这没有办法作假,上面有陆慎言的气息,分明是亲笔所写的。
    “就是陆市主把这封信写完交给我们的,”为首捉妖师笑起来,“不这样,怎么把你骗过来?”
    “没想到堂堂神兽也会信一个人类说的话,看来他们传的陆市主那些风流韵事还是真的,哈哈哈哈。”
    几个人笑起来,江狸淡淡看着,眼神逐渐冷下来。
    陆慎言是不会骗他的,那就说明眼前发生的一切,并不是陆慎言计划的完全体现了。
    “一起上,”几个大捉妖师的手中燃起法力来,“趁他同伴赶到之前,把一切都收拾干净。”
    “杀——”
    下一刻,“轰”的一声,江狸已经徒手轰开了光牢法阵,他手腕上的链条流动起来,化作利剑刺进了其中一人的胸膛,银发甩过,江狸脚尖点地,杀了起来。
    这是一个被完全隔绝的空间,比当初在雪山上的法阵还要严密高级,以至于他的生命链接根本无法突破这个空间传输讯息出去。
    时代果真是在进步,只是这骗妖怪的手段却还是一尘不变。
    江狸冷嗤一声,他想起来了,他在看见陆慎言的信件那刻觉得熟悉的原因,是因为当年他也是被捉妖师的一封信骗上了雪山。
    年轻的捉妖师在信中写下带他一起看雪的话,而后他徒步上了那座限制妖力使用的禁山,他是看到雪了,也死在雪里,然而如今过了百年,他们竟然还是在用这老土的一招。
    江狸的指尖倾泻出生命之力来,连着脊背上那根吃尽血肉的脊柱在寸寸蠕动,从中生出细丝来,他闭上眼,难得地带上了杀意。
    随即,尖利的惨叫声随之响起。
    他用身体硬挡下符箓的伤害,用手破开一个又一个落下的法阵,二十二个捉妖师能伤他,却杀不了他第二次,江狸的身形在封闭的空间中快速移动,细丝圈住脖颈,穿进胸膛,掠夺尽一切血气,为他补充力量。
    手臂被符箓炸得血肉模糊,然而伤口却又在飞速地愈合,直到那二十二个大捉妖师一个接一个倒下,血液飞溅地落在地上,直到他杀尽了整整二十一个,只留下最后一个。
    惨叫声又一次响起,那最后一个大捉妖师已经被吓得面色发白,倒在地上。从江狸身上蔓延出的细丝带着诡异的味道,伸向他,这哪里是典籍中记载的神兽朏朏的样子,这分明是怪物。
    “去告诉你们的夫人,”江狸身上伤痕累累,碧蓝色的瞳孔冷漠地注视着最后一个人,“下次她再敢用这么下三滥的招,我不保证,她能继续安坐在那个位置上。”
    “砰”一下,封闭空间就此被打破,那个捉妖师急急往外逃去,只留下满地的鲜血和尸体。
    江狸鼻子动了动,闻见空气中的味道,他看向自己正在自动愈合的伤口,忽然压制住了生命链接的自愈能力。他又收回了细丝,维持住自己原有的伤势,似乎觉得还不够,他麻痹自己的痛意,毫不客气地扯开几道新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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