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正说：“怎么？看到上级不敬礼不报告了？”
    少尉这才如梦初醒，啪一下立正敬了个礼。
    李正回礼后说：“你们是负责报靶和保障的对吧？”
    少尉大汗淋漓，猛地点头：“报告参谋长，我们是保障班的……”
    李正的目光投向那名下士。
    下士和他的目光一碰，连忙低下头去。
    李正来到他的面前，看了一眼他手里的布。
    “如果我没猜错，这是你们营长最后打的那个移动坦克靶的靶布，对吧？”
    下士感觉喉咙干得要死，恨不得现在先灌一大壶水，人连忙点头，声音小得自己都感觉滑稽：“对……”
    李正说：“打开让我看看。”
    下士犹豫。
    李正对少尉说：“你们几个帮帮他。”
    少尉见状，心里明白瞒不过了，于是自己过去，和下士一起将靶布拉开。
    李正站在靶布前，盯着上面的两个弹孔。
    周围的兵都心虚得要死，冷汗哗哗直冒。
    看了大约十多秒，李正伸出手去，在其中一个炮弹弹孔上聊了一下，然后收回手，在鼻孔下闻了闻，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上了车，扬长而去。
    少尉带着一群兵站在那里呆若泥塑。
    良久，下士看了一眼少尉说：“排长，你说……参谋长看出来没有？”
    少尉看了一眼靶布，一张脸比哭还难看：“他撩的那个弹孔，就是第二发弹的弹孔……”
    下士感觉眼前一黑，差点要背过气去。
    “我艹，那是我弄的……”
    ……
    李正很快回到了营部会议室里，万向东和一营的干部们都在。
    万向东的兴致很高，和大家聊到开心的地方放声大笑，整个会议室里都是他爽朗的笑声。
    “嗳，李正上洗手间怎么上了那么长时间？我还以为你掉坑里去了呢！”
    万向东主动打招呼。
    “来来来，坐坐坐，这茶都给你倒好了。”
    李正在万向东身旁的位置上坐下，目光扫过一营长王连胜几人，笑道：“我刚才去玩洗手间，在营部门口转悠了一下才进来。”
    他并没有说自己去过4号高地的训练场，更没说自己查验过靶布。
    回来的路上，短短的几分钟，李正已经有了主意。
    当众拍桌子骂娘，不是不行。
    但绝对不是好办法。
    刚才他已经看出来了，靶布上的弹孔有问题。
    但凡是炮弹击中的靶布都会留下火药味和烧灼的痕迹，毕竟弹头是很高温的。
    而那个靶布上的两个孔，其中一个孔的边缘有烧灼痕迹，另一个没有，并且也没有硝烟味。
    这种孔，很显然是人为制造的，但李正是什么人？保障班的几个人哪能瞒得了这位战场老手？
    其实李正从一开始就看出端倪了。
    看台距离靶子非常远，接近两公里的距离。
    一般情况下，靠目视是看不清靶子是否被击中的。
    偏偏李正是个狙击高手，视力超凡不说，还看出穿透后的爆炸点跟之前击中靶子的有些不同，从而感觉炮弹似乎打偏了，但偏得不算严重，因此没人能看出来。
    走到跟前，一看就明白了。
    他决定不当场挑破这件事，万向东一直最引以为傲的就是他的合成营，侦察营不是重点，合成营才是。
    何况刚才在自己面前，万向东各种吹嘘，已经把自己架在了火堆上。
    此时点破一营射击造假，恐怕万向东会当场气得要把营长王连胜几人撤职。
    射击偏差，和车长还有炮长都有关联，也就意味着营长和副营长俩人有问题。
    坦克打靶跑弹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只是有没有必要造假，出于什么原因造假？
    这才是李正需要搞明白的。
    所以，他决定不引爆这场风暴，自己要在这里蹲点三天，等万向东走后，有的是时间搞清楚。
    王连胜没意识到李正已经知道了事情真相，不过从会议室出来去饭堂的时候，半道上一个军官在他耳边悄悄说了两句话，他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
    看了一眼李正，忍不住把头低了下去。
    那顿饭，万向东吃得眉飞色舞，李正淡定自若，唯独对面陪同的王连胜如坐针毡。
    “王连胜，你怎么满头大汗？”
    万向东忽然发现坐在对面的爱将脸色不对，于是询问道：“今天很热吗？”
    王连胜擦了擦额头，挤出了笑容，却像嘴里喊着一口黄连：“不热，不热……可能是刚才在坦克里闷的……我真不热……”
    说完，目光闪烁地扫过参谋长李正。
    李正还是那样，看不出和之前有啥分别，对王连胜说：“心静自然凉。”
    王连胜心里狂震，暗道完了，他可听出了弦外之音，参谋长肯定是一清二楚了。
    但他又暗暗松了口气，因为知道参谋长肯定不会当场揭穿这事，否则他早就拍桌子而不是等到现在都闭口不谈那事了。
    看来，他是给自己自己。
    那……
    自己该怎么检讨这事？
    王连胜在心里暗暗盘算着。
    等旅长走了，自己第一时间得去找参谋长，是打是罚，都认了！
    第1151章 两份检讨
    “报告！”
    营部三楼，李正的房间外响起了轻轻两下敲门声，然后是略带着几分迟疑的报告声。
    李正看了看表，时间是晚上七点半。
    此时一营的夜训时间刚开始，各连队都带出去了，营区里一片静悄悄。
    晚饭吃完，李正就回到自己的房间，打算整理一下这几天蹲点的体会。
    他算准了今晚王连胜会来找自己。
    大概也是这种时候。
    他走过去，打开门。
    果然看到王连胜站在门外，憋着一张红脸，显得有些手脚无措。
    “进来吧。”
    李正回到房间，在茶几旁的沙发上坐下。
    这个房间的位置很幽静。
    营部大楼三层，正面有个大门，进去后右侧是值班室，正对着就是上楼的楼梯，楼梯口左右各有一条走廊，形成一个t字形回廊，两侧走廊可以一直穿过整栋建筑，各有一个侧门。
    每一层的机构几乎都是这样，非常典型的军事办公类建筑。
    左侧侧门旁还有个螺旋状的楼梯一直连通三层楼，到了三楼是一个小型放映室，放映室旁就是李正的房间，以前这个房间给放映员用的，收拾一下临时给李正使用。
    这个房间跟主体的建筑隔绝开来，很是幽静。
    如果换做之前，李正会住在连里。
    但这次他要求安排个幽静点的地方，说是不让人打扰，怕吵，实际上另有深意。
    有时候，做首长的也要细心。
    正如现在，王连胜上来找自己，至少不用经过一二楼，避开众目睽睽的尴尬。
    李正坐下后，拿起面前的热水壶，取了个杯子，倒上水，一抬头，发现王连胜还站在门口。
    “怎么？连走进来面对我的勇气都没有了？堂堂一个主力营的营长，敢做不敢认了？”
    王连胜一咬牙，大踏步就走了进来，人到了李正面前，也不坐，从口袋里取出两份东西，放在桌上。
    “参谋长，今天的事情我承担全部责任，这里一份是我的检讨，一份是我申请调离一营的报告，请批准！”
    李正倒茶的手停了一下，然后把水壶放在一旁。
    在之前的预想中，王连胜会过来亲自承认错误这肯定会出现，交检讨书也是预料之中。
    只是递交调职申请，这是在意料之外的。
    这让李正对王连胜多了一分好感。
    一个人一辈子不可能不犯错。
    犯错了要敢于承认。
    能负担起责任，那就是男子汉所为。
    李正拿起那份检讨，也不忙着让王连胜坐，就让他站着。
    浏览了一下检讨书，写得还是挺深刻的，从个人虚荣心到错误的集体荣誉观，从纪律到作风，都做出了深刻的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