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5节


    “杯酒释世官。”
    听到嵇恒的话,嬴斯年面色一红,也知道自己想岔了,嵇恒主张的分明是君臣坐下来,进行讨论,已促成最终的同意。
    若是始终行不通,则也只能行逼迫之法。
    不过若是真到了那时,只怕那些朝臣都会被扶苏换掉,用关东官吏替换,因而整体而言,就是以势压人。
    让他们不得不同意。
    只是扶苏相较其他君主的强横,会给予更多的体面,也会让臣子相对能接受。
    思索片刻。
    嬴斯年点了点头。
    他沉声道:“我记住了,我即刻修书一份,上报给父皇,只是父皇会不会同意,我就不清楚了。”
    嵇恒笑了笑道:“扶苏会同意的,一代人做一代人的事,作为始皇之子,他有着自己的傲气,不会把本该自己解决的事,留给下一代的。”
    “不过……”
    “扶苏要做的事很多。”
    “天下安宁,从大乱到大治的转变,不是那么容易转变的。”
    “变国家,变治式,变生计,变民众。”
    “一切才刚刚开始。”
    听到嵇恒再度说出‘变国家,变治式,变生计,变民众’,胡亥也不由愣了一下。
    他记忆已有些模糊了。
    只隐约记得,这是嵇恒在狱中说的,只不过随着大秦局势日渐糜烂,大秦朝野的重心都放在了天下安宁上,嵇恒的宏图大志,也鲜少有真正践行的机会。
    如今天下一统。
    百废待兴,万象更新。
    嵇恒当年在狱中所说,恐也会随之一步步落到实处,只是……那恐就是始皇当年忌惮的原因了。
    因为若真的按嵇恒想法变了。
    那还是大秦吗?
    想到这。
    胡亥张了张嘴,却也不知该说什么。
    现在的大秦跟扶苏,还需要嵇恒出主意,去指明方向,但何时大秦能停下对嵇恒的需求,以及摆脱嵇恒对大秦的影响,他不知道。
    只怕扶苏也不知道。
    或许扶苏最终能控制住,或者根本就不可能。
    嵇恒太恐怖了。
    他就像是掐着大秦的命脉,一步步的驱赶着,大秦朝着他想要的方向行进,始皇知道,扶苏知道,自己知道,但都无法避免。
    也都只能听之任之,甚至任其施行,而无所适从。
    现在嵇恒又开始了。
    只是大秦日后真的能停下吗?
    胡亥沉默着。
    他不知道答案。
    也给不出答案,他只是一个黔首,现在这个棘手的事,需要扶苏或者是嬴斯年自己去回答。
    另一边。
    嬴斯年对此并无察觉。
    他已回了书房,将嵇恒今日所说,无比详细的书信在了一张纸上,而后交给院外的侍从,让他们即刻交给扶苏。
    很快。
    这份书信就送到了扶苏案上。
    第464章 地方小诸侯!
    咸阳宫。
    扶苏起的很早。
    稍微吃了点东西,垫了垫肚子,就如当年的始皇一般,伏案批阅起了奏疏。
    案上第一份是折合起的纸文。
    见到这文书。
    扶苏眉头微微一皱,他自然是清楚,这文书是出自何人之手,普天之下,能用这纸给自己上书的。
    只有一人。
    便是自己的长子。
    嬴斯年。
    这纸虽为始皇认可,但正如嵇恒所说,目前的造价太高,远高于寻常的制造竹简,因而并未传开。
    日前只在小范围内使用。
    他伸手,捏着纸的一头,将这份纸制文书掀开,只一眼,扶苏就脸色微变,等看完,脸色更显阴冷。
    良久无言。
    扶苏就这么看着,来回看了数遍,最终将这份文书放下了。
    “做暴君吗?”
    “趁着内外安定,天下定于一,众望所归之际,将一些可能影响天下的不稳定因素给解决掉。”
    “这便是由乱至治的过程。”
    “一代人做一代人的事,一朝天子一朝臣……”
    扶苏低语。
    之前的他,对这两句话,感触并不深,只是感到有些窘迫,如今却渐渐明白了这两句话的含义跟重量。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这是帝王的职责。
    非是不能拖着,跟朝堂大臣和和气气,而是这样一来,只会将麻烦不断堆积,最终让大秦积重难返。
    而要将这两句话办到,无可避免的要成为‘暴君’,因为这就是要做到刻薄寡恩,翻脸无情。
    片刻后。
    扶苏将这份纸制文书撕的粉碎,而后扔进了不远处的火炉中,有纸的进入,火势腾地一下高涨,将扶苏的脸照的通红。
    待这份文书彻底化为灰烬,扶苏才拂袖离开,他重新回到高台,开始琢磨起‘杯酒释世官’。
    夏商周三代以来,世卿世禄便已成型,距现在已有上千年,早已深入人心,根深蒂固。
    不过随着大争之世开始,礼崩乐坏,天下旧有秩序开始崩解,世卿世禄渐渐被抛弃。
    但这也仅仅是让底层的‘士’有了上升空间,但士大夫这个存在,从来没有想过改变一日出仕,终身任职的惯例。
    也没人想去改变。
    其中牵涉到的利益群体太多了。
    遍及整个天下。
    此外。
    嵇恒其实几乎没有出过这般于大多数人为敌的主意,但这一次,嵇恒例外了,他让自己站在了天下大多数的对立面。
    而且是以十分霸道的方式。
    扶苏思索着。
    最终。
    他也是下定了决心。
    嵇恒说的没错,有些事注定要去做的,自己不做,后世人恐就没有那么好的机会去做了。
    而且越往后,朝堂的整体局势是越发趋于稳定的,越稳定,越没有求变的欲望跟需求,想要推动改变,无疑会更加艰难。
    始皇是没机会。
    天下动荡在即,不可能去做内耗的事,也没办法去推进,但他不一样,如今的他,万事俱备。
    但也不得不谨慎。
    稍微出点差错,对朝堂的影响太大了,对天下的影响也太大了。
    下意识。
    他就想找人商议。
    但这个念头刚生起,就被扶苏掐死了,这种事不可能谋于外人,唯有自己去设计。
    万幸。
    他当初并没当庭宣布官吏任选,也没有直接说出要在天下推行省州制,不然恐真就追悔莫及了。
    扶苏一脸后怕。
    如今在嵇恒的梳理下,他已对自己之前的想法做出了斧正,他之前的想法,实在是太过简单了。
    “兵!”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想要最终目的达到,就要从一开始就让百官生出不安,让其不得不选择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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