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喜欢像其他小女孩一样将头发用五颜六色的发绳扎起来或者编出许多花样。柔顺的黑发自然地垂在肩上,被梳理得极为顺贴,同样也使得她少了一分十一岁女孩应有的朝气,多了一分温婉。
从多久开始温婉便成了她给人的第一印象?
小羽,你的房间书架上设了一处阵法,巧妙的迷阵,就连我解开都花了很久。你的阵法造诣很高。
他的语气平和有力,好像真的在夸奖一样。慕羽却在听到那处阵法时微微动了动手指。
《人性的弱点》,《君主论》小羽,你看这些有多久了?仿若只是一个长辈和一个晚辈的闲聊,但在这样的情况下显得有一些诡异。
慕羽抿了抿唇,她这时才转过头,对着满脸担忧藏都藏不住的老人绽放出一个浅淡的笑容:您让我可以随意进书房,这些都是我从书房拿的。我只是好奇。
慕仁本想问你已经理解了多少,他还想询问慕羽关于学校的事情。慕羽的班主任莫名其妙因体罚学生而被停职,慕羽班里的几个同学因为一些小矛盾而大打出手。但千言万语在看到她温婉的笑容时只化为了一声长叹。
他怎么会想到这样问小羽。曾经的事对小羽有着那么深的阴影,现在她似乎正在慢慢走出来。他怎么能因为曾经的事情就这样毫无根据的去询问小羽。他已经对不起小羽一次了。
这些年小羽越刻苦越强大他便越愧疚。
你十一岁的生日就要到了。 他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封信封,信封上翠绿色的墨水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爷爷?像是预料到了什么,慕羽接过信封,上面飞扬的花体字似乎都要随着晚霞燃烧起来了。
你在英国出生,理应去霍格沃茨,七年的学制。学成后你想留下或者回到九州都行,慕仁顿了顿,终于还是补充了一句,你想去昆仑学院,我也明白你对生命奥秘的执着。小羽,你一直对你父母的死亡介怀。
慕羽握紧了拳头,爷爷原来一直都知道。
说到这时他停住了,不知道在顾忌着什么。
慕羽柔顺地接了下去:自三岁磨炼道心打磨基础起,直到如今,八年时间我学的都是东方法术,很少涉猎西方魔法。而我也. 舍不得您。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爷爷一年比一年苍老。几年前在知道她犯下的事后,这位老人挺直脊背站在庭院中间呵斥她跪下,用坚强伪装着失望。
其实他不用遮掩,没有任何意义。
天下大道,殊途同归。慕仁听上去似乎一点也不担心她的学业,自从来到山顶后好像一直有什么事情困扰着他。
一阵凉风掠过江面向着明源山飘来,同时也带来了他轻得不能再轻的话语:你的母亲其实
夏天的凉风来得温柔,消逝得也迅速。
慕羽对母亲这两个字十分敏感,然而她也明白爷爷明显不想继续说下去了。
提问除了引发更多好奇外没有半点作用。于是她选择了沉默,继续坐在山顶的长椅上欣赏夕阳的落幕。
除了夕阳,她不接受其他任何形式的所谓被称之为美的事物。
在消失的前夕用缤纷渲染蔚蓝和纯白,一步步沉入看不见的地底,留下的只有黑暗。
在地平线的交界处或许才隐藏着美的终极。她这样想着。
她好像真的在认真看夕阳,好像真的对有关她母亲的信息毫不关心。
慕仁终是没说什么,他摸了摸她的头:罢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小羽,走吧,太阳快落山了,回家吧。
从来都是这样,不管她在外面待到多晚,不管她经历遭遇了什么,总有这样一个人找到她,温和地说,回家吧。
除了那个梦境,她也只有那么一个家可以期许了。梦境虚无缥缈,但家却切切实实存在。
慕羽拉住爷爷布满老茧的手,两人就着夕阳的余晕缓缓朝着山腰走去。
她发现不管走得有多慢,爷爷始终都落后她好几步,好像跟上她都略显困难。
要知道爷爷的修为应该远比她高深。
这是慕羽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爷爷或许在一步步老去,在一步步迈入她父母已经踏足的死亡。
修道者一生求道,原来也不能永恒。
那么大道又是什么?
在渐暗的天色中,慕羽模糊明白了这个道理。
会有永恒的道吗?
小羽,我不求你做出经天纬地的大事,惟愿你为自己的平安喜乐而活。你不是任何人,不为任何人,知道吗?
在进门处慕仁停住,忽然说了这样一句话。他看她的眼神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柔和,仿佛想要借助着最后一抹光线消逝前好好看看她。
你将要去一个全新的地方,一切或许不会那么顺利。但记住,要像水一样去融入。
不要再像以前那样了,将力量演变为征服人的工具。
慕羽默默念叨着他未竟的话语。
他放开她的手率先向着屋内走去。
屋内侵蚀而上的黑暗逐渐吞噬掉那道佝偻的背影。
那双温暖的大手似乎都不如从前有劲了。
她希望今晚能再梦见那个模糊的场景,一次次窒息在火焰的炽烈与那双黑眸的狂热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