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雄看不得他嘚瑟,就赶紧吆喝众人进营地。
有他作保,守门的兵卒也没检查马车。
马车一路到了大将军的帐篷前,亲兵们上前接了缰绳,贺雄才反应过来,试探着问道,“这车里装了什么,怎么还盖了油毡?”
邰继业应道,“这是我爹给大将军的礼物,不贵重,就是新奇一些。”
贺雄悄悄松了一口气,这会儿,大将军已经发话让他们进去了。
众人进了营帐,齐齐给大将军行礼,大将军拍拍邰永安的肩膀,显见对这小子参军也是高兴之极。
众人坐下喝茶叙旧,邰继业冷眼瞧着大将军满身正气,行事说话都稳重,也放心几分。
他就寻个机会开口,“大将军,我家永安自小力气大,也喜欢摆弄刀枪之类,真是天生的兵将好苗子。但这小子天不怕地不怕,性情太莽撞,以后就要劳烦将军多教导了。
“若是他不听话,将军只管给我们家去信儿,我爹必定亲自赶来收拾他。就是我也隔俩月就要路过这里,去草原走动,到时候我亲手揍他也成。”
大将军自然不是傻子,怎么听不出邰继业是正话反说。
他实际对侄儿疼爱着呢,口口声声说侄儿不好,就是降低期望,让大伙儿对这小子多几分容忍。
至于老爷子亲自来教导,或者他路过时候再揍侄儿,是怕军营里军法严苛,伤了自家孩子!
大将军多少有些哭笑不得,见过宠孩子的,但像邰家这样的,还是第一次。
他干咳两声,应道,“放心,永安年纪还小,过几年就好了。以后让他跟在贺雄身边,有贺雄照料。当然,也欢迎你们家里常来探望。”
邰继业立刻笑了,然后喊了永安出去搬东西。
“将军,我爹说永安这小子以后要劳烦您照料了,所以,他特意准备了一些谢礼,希望您能喜欢。”
大将军微微皱了眉头,开口推辞道,“我们一定会照顾永安,但谢礼就不要了。”
贺雄也是奇怪,以老爷子的性格不该如此谄媚讨好啊。难道是为了孙子,老爷子也出了昏招儿?
不等他帮忙转圜几句,邰永安已经搬了一个方陶盆进来。陶盆里,种了三株庄稼,瞧着像高粱又不是高粱。
贺雄就问道,“这就是老爷子张罗的谢礼?”
邰永安点头,应道,“是啊,我爷爷亲手从田里挖出来的。我爷爷说,请大将军好好照料,秋日时候,一定会有惊喜。”
大将军和贺雄都围拢上前,但半晌也没看出什么出奇之处。
这庄稼除了比高粱杆子粗壮一些,叶片大一些,好似也没什么了不得。
邰继业看着他们的模样,心里偷笑,他可是见过大苞米棒子的。
“大将军,这是我从福州府行商手里买回的新庄稼种子,我们村子大半土地都种了。我爹和我们族长恨不得吃睡都在田里,一片爷子都不舍得损失。如今直接挖了十八株送给您,我爹很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他边说边笑,又道,“大将军请相信,秋日时候一定有大惊喜!”
说罢,他就拱手告辞,“我家商队还在夜宿野外,我实在不放心,就先告辞了。”
衡器也是行礼,很是恭敬,眼神里还带了几分留恋。
大将军收回目光,点头送客。
贺雄重重拍拍衡器的肩膀,带他们出营地。
邰继业原本还想嘱咐侄儿几句,无奈这小子半点儿没有舍不得叔叔的意思,居然留在帐篷里,同大将军吹牛呢!
邰继业恨得咬牙……
臭小子,最好多吃点儿辛苦,等他回来时候,怕是见面就抱大腿喊着要回家!
邰永安可不知道叔叔的心思,他正把六盆苞米秧都挪到帐篷里。
大将军人老成精,对上邰永安,想要套话还不简单吗。
他摸着下巴,脸上带着喜爱和担忧的神色,开口问道。
“永安,这庄稼叫什么名字?瞧着真是壮实,你们家怕是没少费心照料吧?希望秋日真有惊喜,否则你爷爷怕是要白挨累了。”
果然,邰永安立刻应道,“将军,这庄稼叫苞米。哈哈,我爷爷和我三爷爷可喜欢了,每天都要去田里看好几次。我跟您说,您别看它这时候长得不大,过几天就有一人多高了。而且秋天时候能长出半尺长大苞米棒子,金灿灿的,可漂亮了!一个苞米棒子顶三四个高粱穗子,我爷爷说,以后再也不怕挨饿了,保管村里人人都能吃饱!”
“哦,这么神奇吗?”大将军嘴里虚应着,眼里的光却亮的怕人。
若是邰永安没有说假话,那邰家这谢礼送的确实有份量!
正好贺雄从外边进来,大将军就吩咐道,“贺雄,把这些苞米秧送回将军府,找个老农悉心照料。记得千万保护好,少了一株就军法处置!”
贺雄被惊了一跳,不明白将军怎么就这分外看中这几株庄稼苗。
但他还是立刻领命,“将军放心,我一定安排妥当。”
说罢,他就喊人搬陶盆,邰永安也极有眼色的跟着帮忙,然后跟着去了一趟将军府。
他上次过来,就是同贺雄的亲兵一起住,谈不上熟悉,但也绝对不陌生。
走完将军府,他就正式搬进了亲兵帐篷,迅速拿出家里给他带的糖酥饼,同住的兄弟一人分一个。
众人吃的嘴边上沾着塘渣,自然也就轻易接纳了邰永安这个新伙伴!
第二百六十六章 人要学会知足!
不说永安终于心想事成,在边军营帐里睡得打着呼噜。
只说邰继业回到车队的营地,四处看看没什么异常,也钻到帐篷里合衣躺下了。
可惜,他怎么睡也睡不着。
一会儿怕侄儿在军营受欺负,一会儿怕侄儿性格莽撞再闯祸,总之他是体验到当长辈的不容易了。
邰永禄倒是不担心亲大哥,在他心里,大哥是无所不能,本事大着呢。
他只等着大哥哪日骑着高头大马回家,告诉他以后有个当将军的哥哥就成了!
邰继业想找人说说话,听着小侄儿的呼噜声,真是恨不得掐他一把,最后肯定是没舍得,反倒扯了毯子给他盖了肚子。
幸好,还有陈瑞阳没睡着,小声问道,“三叔,你是不是担心大哥啊?”
陈继业叹气,应道,“是啊,军中艰苦,实在是怕他遭罪。但他一定要去,谁也拦不住。等咱们从草原回来,再去看看吧。”
这话是抱怨,但陈瑞阳却听出了浓浓的担心,心里忍不住羡慕。
之前,家里没遭难的时候,娘亲和舅舅也没少管教他。
他很多时候都不服气,嘴里答应,心里怨怪。如今全都失去了,他才知道这些“管教”有多珍贵!
只有希望你好的人,才愿意浪费口水和心力教导你!
邰继业许是感受到了他的情绪,抬手给他扯了扯毯子,又拍拍他的肚子,安慰道,“别多想,老爷子说了,你以后就是我们邰家的孩子。找没找得到你舅舅,这个都不会变。睡吧,明早还要赶路,会很辛苦!”
陈瑞阳鼻子发酸,轻轻应了一声,再没有说话。
没一会儿,帐篷里又多了一个打呼噜的小子。
邰继业听着听着,也跟着睡着了……
晨起的草原也有薄薄的雾气,草叶上露珠星星点点,带着些微寒凉。
车队排成一列奔着草原深处走去,众人跟着马车走路,没一个坐上车辕的,包括邰永禄和陈瑞阳。
远路无轻载!
马车拉着货物,赶远路的时候要尽量减轻负担,给马儿节省体力。
众人的鞋子被露珠湿透,又被升起的太阳晒干,滋味自然不好受,但谁也没有叫苦。
比起饿到肚子抽筋,比起冻的手脚麻木,比起眼见老人孩子在眼前病重而没钱请大夫,这些苦都不算什么!
他们的辛苦能换来银钱,换来吃饱穿暖,换来一家子活命,这已经足够幸运了。
不知道多少人,耗费所有力气尚且吃不到一顿饱饭呢……
人要学会知足!
带着这样的信念,车队慢慢走进了草原深处,见到了第一个牧民部落,第二个牧民部落……
邰继业原本以为陈瑞阳要不适应,毕竟这孩子自小富贵出身,可出乎意料的,陈瑞阳努力喝着奶茶,啃着羊骨头,努力扬起笑脸同牧民打交道,甚至尝试同牧民摔跤,疼的龇牙咧嘴,他都没有放弃,没有流一滴眼泪!
不只邰继业,就是村人和衡器等人也都看在眼里,对陈瑞阳也越发喜欢。
但凡他想学些什么、问些什么,众人都是尽力告诉,把他当自家小子了。
陈瑞阳当然感受得到众人的善意,行事越来越自在,渐渐放下了心里的忐忑。
但商队直到换完了最后一块茶砖,也没找到陈舅舅。
陈瑞阳到底忍不住红了眼睛,坐在火堆旁边扯野草。
邰继业拿了半个烤羊腿,直接塞给他,说道,“赶紧把烤羊腿吃了,否则一会儿就进了永禄的嘴了!吃饱了,打起精神,才能继续找你舅舅!草原这么大,想找一个人哪有那么容易,怎么不得来个三五次啊!”
陈瑞阳也知道这个道理,但还是有些沮丧,有一口没一口的啃着羊腿肉。
邰继业拿了一个羊蹄子,用一把小匕首慢慢割着吃。
“咱们经过的每个部落,我都托付牧民们打听你舅舅消息了,说不定下次咱们过来的时候,就有结果了。”
这可是个好主意,陈瑞阳亮了眼睛,立刻道谢。
“谢谢三叔!”
邰继业笑道,“谢什么,都是应该的。当初没有把你送到顺德府,害你吃了那么多苦,老爷子早就给我记着处罚呢。若是不把你舅舅找到,将功赎罪,怕是我的腿就要被打折了。”
陈瑞阳赶紧摆手,“我跟爷爷说,当初是我一定要去顺德府,也是那个人没良心才……跟你没关系!”
邰继业耸肩,很是无奈,“可惜啊,老爷子可不听这些缘由,只看结果。所以,我一定会帮你找到舅舅,哪怕是为了我的腿!”
陈瑞阳被他逗得笑了起来,邰继业也笑了,“好了,好了!你小子长的好,别每天苦着一张脸,好运气都被吓跑了。”
陈瑞阳点头,应道,“珠珠也这么说,我出来时候,她还一定让我摸摸她的头呢!我以后一定多笑!”
“哎呀,这胖丫头偏心眼儿啊!咱们出门时候,她都没多看我一眼!”邰继业吃醋,冷哼道,“亏我还给你找了那么多好东西!”
正这个时候,邰永禄突然窜了过来,嗷嗷叫着就要抢陈瑞阳手里的羊腿。
陈瑞阳玩笑一样举起来,惹得邰永禄窜高,嘴里喊着,“给我吃,我告诉你一个大消息!”
陈瑞阳心里一跳,赶紧把羊腿塞了过去。
果然,邰永禄大大啃了一口,含糊应道,“方才我跟这个部落的孩子一起玩,一个孩子说他舅舅见过眉心中间长红痣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