邰永安难得见到弟弟们,一心带着他们多玩一会儿,就要弟弟们回他的营长住,贺雄也准了。
一时,没了小子们,换了几个小菜,几个大男人端着酒碗,天南海北的说开了,倒是比方才更热闹。
直到月上中天,一场相聚才算散去。
瞧着已经半醉的贺雄,喊亲兵打了一盆冷水,唏哩呼噜洗脸清醒一下,然后就把今日之事仔仔细细写下来,让亲兵送到大将军手里……
邰永安的帐篷里,兵卒们并没有因为多了三个小子而抱怨,相反他们都高兴坏了。
谁家里没个兄弟子侄呢,只不过因为常年当兵,没有机会相见啊。
如今永安的弟弟们来了,又给他们带了这么多饺子,他们就是吃人嘴短,也要好好关照一二啊。
于是,众人把大通铺让出了一块地方,招呼三个小子躺下,叽叽喳喳的闲话儿。
兵卒们常年回不去家,听说什么都新鲜啊!
三个小子也是话匣子,这个说家里的苞米丰收,那个说他们被绑时候如何同贼人斗智斗勇,又说山上打猎烤兔子如何香。
总之在他们嘴里,农家生活没有一点儿苦楚,处处都有趣,样样都热闹。
兵卒们听得是津津有味,直把邰家当自家了。
倒是邰永安不是当初的傻小子了,听着家里这些事,心里忍不住愧疚。
他是长子长孙,是弟弟妹妹们的大哥,可惜家里有事时候,他根本帮不上!
陈瑞阳心细,瞧着大哥眼圈儿有些泛红,赶紧往回找补。
“大哥,我们去城里玩儿,旁人听说我们大哥在戍边军,就对我们可客气热情了。
“他们说没有戍边军守卫边关,我们如今都被草原和罗刹抓去当苦力,大哥你们是大魏的守护神呢!
“等我们长大了,一定赚好多银子,买最多的粮食,最好的刀枪给大哥送来!”
邰永安拍拍弟弟的肚子,听得欢喜,“好,以后大哥多杀敌,早早做个大将军,让你们也面上有光。”
“我也是,我也给大哥送粮食送银子!”邰永禄和邰永悦不甘落后,也是齐齐嚷起来。
其余兵卒们都是羡慕,忍不住打趣。
“咱们队长太享福了,有几个兄弟帮衬!”
“就是,我家那两个弟弟别说顾着我,一年写一次信,还是找我要饷银娶媳妇!”
“别提了,我家也是。”
众人七嘴八舌,说起各家家里的糟心事和欢喜事,直到夜半实在困倦才算慢慢打起呼噜。
军营的夜都是短暂的,天色刚刚亮起来,伙夫营就开始准备早饭了,所有马匹也要饮水喂草,巡逻的兵卒要换防,就是其余所有人也闲不住,要空着肚子先操练半个时辰。
邰永禄、邰永悦和陈瑞阳三人就像看客,远远跟着邰永安等人,亲眼看着他们在寒冷的晨光里,一下下挥舞着马刀把自己练的脑袋上热气腾腾。
三人打着哈欠,偶尔被冷风吹得缩了脖子,心里对军营的向往就淡了。
外人只说戍边军荣耀,但戍边军吃的辛苦,却不是人人都知道的。
转而,他们越发心疼大哥。
在他们懒被窝的时候,在他们惦记进城买吃食的时候,在他们偷懒不想写字的时候,大哥就在军营里这么一日日的煎熬打磨,争取把自己早日锤炼成一个战功赫赫的将军。
这是他的梦想,更是为了光耀门楣,为了给家里撑腰,为了庇护他们这些弟弟!
一时间,三人想了很多,特别迫切的希望自己快快长大!
待得吃了早饭,邰继业喊了侄儿们要离开的时候,小子们居然没一个闹起来的,特别乖顺听话,这倒是让他稀奇……
车队众人昨晚就得了消息,所以,他们在关里安安心心住了一晚,早起闲着无事,又在城里转了几圈儿,算是进草原前难得的放松。
天黑时候,六皇子安排的人手终于到了。足足二十个护卫,外加一个中年大夫和一车的各色药材。
不知六皇子是不是把自己最好的班底儿送来了,护卫们瞧着容貌很普通,扔到人群里都不见得会被注意那种人,但偶尔眼角眉梢展露的凌厉却表明他们不是怂包软蛋。
中年大夫倒是和善,同谁都能乐呵呵说上几句。
陈昭特意嘱咐人倒出一辆马车给大夫安置,毕竟这大夫的安危关系着此行的成败啊,而且队伍里任何人有个疾病,也都要靠人家解救呢。
六皇子没有出现在众人面前,只把邰继业和陈昭找去酒楼吃了顿饭。
他也没藏着掖着,明着同两人说道,“我送人手和大夫也是藏了私心,虽然草原同我们大魏有休战盟约,但谁也说不准会是什么样儿,知己知彼对我们大魏肯定有好处。
“若是以前,我定然是希望草原乱起来,这般大魏边关才能更安稳,不会担心时刻被觊觎,只专注防范罗刹就好。
“可如今有了陈掌柜同三王子的交情,又多了另一外一种可能。陈掌柜是个重情重义又睿智之人,既然认可了三王子,定然是他的品行很不错。
“若是我们支持三王子登上汗位,以后同草原不只是停战,或许还可以大规模通商,互利互惠。想必,这对我们大魏,对边关繁荣更有利。”
陈昭没想到六皇子能如此开诚布公,先前心里稍稍存下的一点儿猜忌也散掉了。
最重要的是,六皇子字字句句都是为了大魏,考量也极长远,甚至是一二十年之后之事。
这绝对不是一个不受宠的被遗弃皇子应该考量的,想必他也有争夺大魏皇位之心……
第三百九十五章 这泼天的富贵!
若是草原三王子得了六皇子的帮助,登上汗位,六皇子最后也夺得大魏龙椅,那他这个商贾岂不是做了那个最重要的桥梁。
有一日,也许他也能青史留名!
还有,有了从龙之功,想要按死仇人就太简单了,到时候也不必把草原当退路,远走他乡了!
这一刻,他心里无比的通透,无比的感谢邰家。
邰家的气运真是天下独一无二的好,而如今再一次惠及到他身上,为他引来了六皇子这位贵人。
当然,能不能接下这泼天的富贵,也看他的本事了!
陈昭深深吸了一口气,起身郑重行礼。
“殿下放心,陈昭明白,此行一定马到功成!”
六皇子很满意陈昭的通透,同聪明人打交道就这一点最好了,不必把话说太多,对方就能清清楚楚。
再看一边的邰继业,比照陈昭确实差了很多。
但对于他来说,却更让他放心。天下聪明人很多,对他实心实意只当亲人相处的老实人却只有邰家!
三人简单吃喝一口,就给几个小子打包一些好东西,各自散去了。
修整了一宿,车队终于出关朝着草原进发了。
贺雄不好来送,但邰永安和他的小队却都来了,一口气护着车队走出十几里,他们才依依不舍的返回营地。
天色再次暗淡下来的时候,大将军终于带人回来了,贺雄第一时间迎上去,亲手照顾大将军换下铠甲,然后又捧了热茶。
大将军是个身先士卒的好将军,即便身居高位也从来不肯偷懒儿。按理说,巡营这事太过辛苦,边关二十处在外的营地,全都走遍,足足有二百里,如此冬日,其中寒冷和疲惫,非一般人可以承受。
但将军为了做到心里有数,为了鼓励在外驻扎的兵将们,几乎每月都要去走一次。
他一口气喝了半壶热茶,才算缓过满身的寒气,然后迫不及待问道,“你送信所说,可是当真?”
贺雄赶紧应道,“将军放心,句句属实。今早,邰家老三和陈掌柜已经出发去草原了,带着六皇子帮衬的二十护卫和大夫、药材。只是不知草原南边到底情形如何了?
“有可能,他们赶到的时候,汗王已经过世了,草原动乱,他们一行很危险。也有可能,他们赶到时候,汗王还在,但不肯信任我们大魏的大夫,不肯医治……
“总之,变数太多了!”
贺雄有些担心,又道,“只能盼着他们运气足够好,到达王庭时候,汗王健在,帮助三王子顺利登上汗位。我瞧着六皇子也是如此打算,毕竟草原权利顺利更迭,新汗王又同他有了几分帮扶之义,以后两国和平通商都是好处。
“最重要的是罗刹太不安分了,总有乱起来的时候。万一开战,草原可以出兵夹击更好,就算不出兵,保我们边关不要腹背受敌也是帮了大忙了。”
大将军点头,赶路时候,他已经细细盘算过了。
“此事六皇子出面和派人手是最好的,若是被发现,也能以庇护亲族为借口。我们戍边军却是万万不成,起码明面上不成,否则朝堂不知又要出什么乱子,搅合的边关不得安宁。”
说罢,他想起邰家,神色也是有些复杂,无奈笑道,“邰家这气运……随便认个亲就是当朝皇子,随便救个孩子,人家舅舅就和草原王子是过命交情。
“只能盼着这次他们依旧延续这份好运,平安归来,也福泽我们边关,结盟草原,共抗罗刹。六皇子要战功,要皇位,我只要大战起时,以最小战损庇护大魏百姓平安。”
“将军放心,若是先前末将还有几分担忧,但这一年的事桩桩件件,军中都向着好处发展,以后定然也会让将军如愿。”贺雄这么说可不是安慰将军,实在是他当真这么想的。
好似从找到邰家大叔开始,一切都越来越好了……
邰家村里,自从送走了商队,众人也忙了起来。
因为刚开始,只给伍家壮点一个花园就好,所以,村里费了一日功夫采了十车冰。
自然,村外的小河沟是不出大块冰的,要去泰安北边的江上。
邰家人忙忙碌碌,从城门进进出出,免不得就被闲人们发现了,于是议论随之而起。
“这些马车是谁家的,进进出出多少趟了?瞧着同守门的兵卒还很熟悉?”城门附近一个小茶馆里,茶客揣着手同熟人说个新鲜。
熟人探头看了一眼也是好奇,就喊了小伙计,打赏个三五文,小伙计就笑嘻嘻说开了。
“这是邰家的运冰车,听说是给伍举人家里造冰灯呢!大伙儿听说都高兴,去年可是把咱们县城妆点的热闹又漂亮,我们晚上回家路上都亮了很多,有点儿光亮好像处处都暖和很多啊!”
两个茶客也是笑起来,纷纷应道。
“是啊,我记得衙门前就有两个大狮子,雕的特别不错。”
“还有闵家的赏灯宴可是出了大风头,只是没想到今年准备的这么早,我还以为要到腊月才张罗呢。毕竟过了年的上元节才是赏灯的好时候!”
其余茶客听到,也是涌到门前看热闹。有人瞧着运冰的邰家村人裤腿子和鞋子都湿了,忍不住说句公道话。
“造冰灯这活儿也实在遭罪,一般人做不了。”
“是啊,邰家行事是有名的实诚,要价也不高,去年那些大户人家都很满意,今年怕是还要用邰家呢。”
“这可说不准!”有人也有不同意见,应的模棱两可,被问道跟前又不肯说实话了。
如此,邰家众人忙了三四日,伍家的花园里日日都是冰屑纷飞,城里也传的人尽皆知。
闵管事每日守着点心铺子,接触的客人多,听到的消息也多。
这一日晚上,他忙完了铺子里的琐事,就找到了后边的小院儿。
这些时日,干活儿的邰家众人若是一时错过了出城的时辰就会在此落脚儿。
旁人还罢了,永宁和永丰可是高兴坏了,因为往日只有他们,实在是冷清。如今族人们常来常往,院子可热闹多了。
碰巧,老爷子这一日也带着珠珠过来坐镇,见到闵管事过来就喊着他进屋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