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重来,陈秉江前面的发展按兵不动。
他还像前两次那样,看着周阳入府,追过去与假世子交谈,请府医诊断对方的病情并不致命,然后叮嘱有安半夜找护院悄悄待命……
这次,他得以安然一觉睡到了第二天大早上。
“世子爷。”听到屋内传出响动后,大丫鬟春橘打帘进来,又说出了熟悉的话语,“今天穿那件月白色的外袍吗?外面再罩一件——雪青色的褙子?”
“不。”陈秉江一口否定,他懒洋洋的扫了一眼未留头的小丫头们举起的衣服们,挑了一件全新的,“穿那件红藤杖色罩袍。”
听起来这么鲜艳的一个名字,其实那是一种肉眼看上去很低调华贵的暗灰色,正好能和上次的绛红色褙子区分开。
而那件红藤杖色的罩袍上绣有‘落花流水纹’,先不说花样好不好看,这个名字陈秉江觉得很好,时时刻刻提醒着他要去对二皇子报仇,最终目标是把敌人势力打的满地找头——别说那是前几次存档时发生的事情、与现在无关之类的话。他前几次被坑害被打板子可是实打实的。
春橘便亲自去打开衣橱,将那件罩袍配套的靴子也取来了,为抬手的陈秉江细心换上外衣。
陈秉江低头注视着这个颜色,心中很满意。
他是特地每次选不同的颜色的。存档读档虽然好用,但是很容易混淆人的记忆,陈秉江也不知道自己会在第一个时间点读档几次,以后万一经历多了,分不清就糟糕了,所以他才未雨绸缪提前找了一个参照物——比如每次早上都要穿的外衣。
陈秉江就默默把第一次的挨打记为“雪青色档”,第二次的死士自杀记为“绛红色档”,至于这一次,就是“红藤杖色档”了。
陈秉江穿戴得当,正要洗漱的这短短半盏茶里,门外传来了轻微骚动声,有人在低声说什么话,四处走动着,隐约还有兵器与盔甲摩擦碰撞的叮叮啷啷响声。
“是谁?进来。”他心里还惦记着这次的事情进度,扬声问。
二等丫鬟月桃连忙打起帘子,有安带着一阵清冷的晨风迈进了门槛,身后跟着上次引路的清秀小厮,两人大步走过来,有安低声汇报:“世子爷,昨晚丰荷院出事了。”
“哦?”陈秉江不动声色的抛过去一个疑问眼神。
有安回了一个打包票的肯定眼神,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嘴上却内疚说着:“丰荷院昨晚有贼人闯入,小的们无能……最终让他给溜了!还请世子爷惩罚。”
那个清秀小厮也跟着应声回答:“今早报给王爷后,王爷命人严加搜查此事,并加派护院们到府中各处组建巡逻队伍,以及各院门前留守,保护大家的安全。”
陈秉江心下了然,人却猛地站了起来,风风火火的就往外走,担忧说道:“竟然有这种事?我得去看看周兄怎么样了。”
有安连忙跟上,那个清秀小厮也跟上了,一左一右随在旁边。陈秉江赶路的时候,回头注意了一眼,心中疑虑。他从上次就疑惑了,每每都有这个小厮的身影,办事也挺周全的,难道这也是自己院子里的人?
随着他的疑惑眼神往后一扫,那清秀小厮也知情会意,上前两步,恭敬垂手等待问话。
“……你昨晚也一直守在那里?”想了半天,陈秉江挑了个不出错的话题开口。
“回世子爷,小的娘亲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有安说这边有……要事要急办,小的就被娘催着回来了。”清秀小厮感激的说,他说“要事”那句话的时候眼神机敏的往两边一扫,声音也压得极低,模糊的混了过去,可见昨晚的布置他也是知情的。
陈秉江不动声色的又看了有安一眼。
果然。
尽管有安糊涂的一愣,还是条件反射的揣摩他的心思,回答道:“小的前两天去探望过嬷嬷了,天气一冷她的腿就痛得厉害,无法下床。但世子爷送的药酒很有效,有怀哥这两天也轻松了些,确实不用侍病。”
有安看着陈秉江的神色逐渐和缓下来,仿佛受到了鼓励,凑趣的又说:“说不定过两天嬷嬷就能来给世子请安了呢!”
除了禀告事情其他时候都一声不吭的清秀小厮有怀,这时候也多说了两句:“我娘确实在家里挂念着世子爷,她动不了,只能给您做靴子。”
陈秉江听得有点糊涂,又有些猜测。
有怀果然也是自己的小厮,名字和有安都是配套的。但是他娘……那个老嬷嬷为什么听起来和自己关系这么亲近?嬷嬷也是自己的人?是康王妃给的,还是奶娘之类的角色?
不管怎么想,看来这个“有怀”在世子身边的地位不低。
陈秉江暗暗记了下来,赶到了丰荷院。
出事的东厢房已经被封了起来,可以看到窗户上破了一个大洞,房间里凌乱一片,有打斗过的痕迹。桌上被一方干净的手帕包着一根长针当做物证。失魂落魄的周阳就坐在正房椅子上,心事重重的想着什么,连陈秉江来都没发现。
一切仿佛都和上次存档相似又不同。
陈秉江满意的四处查看了一下,听有安讲着昨晚的详细情况:“小的们按照吩咐,一早埋伏在周围。果然刚过丑时,就有一个贼人翻窗进去,想要谋害周……世子。”
圆脸小厮掩住了口型,机灵的低声说后面的事情:“我在门口就大喊一声,假装是夜间巡逻的人,又呼喊让大家冲进去查看情况。那贼人见事情败露,转身就逃,和我们打斗了几下后就顺利‘逃走’了,没让他起疑心。”
“看模样似乎是哪家特地豢养的死士,很专业啊。”有安说到这句的时候很凝重,还有些不安,“世子爷,我们就这样把他放走……可以吗?”
虽然这样问着,但有安心里其实很佩服世子爷,居然能提前猜到会有一场针对丰荷院的袭击。
“不必担心,我自有决断。”陈秉江满意的说。
他是特地把死士放走的。
这样的话……至少靖勇伯府不敢撕破脸了,只会在暗中来回猜疑康王府到底知不知情,猜到了多少,从而行事变得隐晦一些,心有顾忌而不是直接硬碰硬的威胁敌对。同时靖勇伯府会知道他们的暗算失败了,打草惊蛇之下肯定会安静几天,不会再导致康王府落入第一次存档时的圈套里。
这样,就可以从明面上把康王府给摘出去了。
……唯有达到这个重要的前提,陈秉江才能后顾无忧的着手后面的报复计划和捞假世子计划!所以他不惜再次读档了一回。
那么,二皇子你准备好接招了吗?
第十一章 布局
——二皇子大概是没准备好接招的。
因为这一次的早晨,暗中惊疑不定的靖勇伯再次上门拜访试探了,话里话外都在绕圈子。
昨晚的事情没有被彻底捅穿,又没有弄清底细,靖勇伯的态度不敢不客气。没有撕破脸的康王自然也没有闭门不见,而是全程笑呵呵的,装糊涂打圆场过去了,态度不软不硬。
靖勇伯只能稀里糊涂的离开,整件事没了下文。
等到他走了,康王的脸色才迅速阴沉下来,把二管家叫进来快速吩咐道:“找个不起眼的人,收拾点旧衣服和碎银子给他包上。快马加鞭,赶在那家农户上京之前偷偷提醒他们,一早接上了人就快些去避祸吧。不然……”
康王虽然贵为王爷,却无法随着想法将周阳留在府上庇佑,只能窝囊的看着事态发展,最多去保自己的一家老小。但周阳好歹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虽然只是农户之子,也不能眼睁睁等着对方无辜的被害去一条性命。不!这次闹起来很有可能不止一条性命……
“快些避难吧。不然……恐有大难啊。”康王表情凝重的喃喃出了后半句话。他的脸色难看得让二管家不敢多问两句,只能低头称是,匆匆离去。
这边。
陈秉江也在书房里吩咐事情。
虽然他说了要报复靖勇伯府和二皇子,想去借力太子来悄悄打倒他们。但具体行为要怎么做,还得好好琢磨。毕竟他初来乍到,对一切局势还不了解,不能这么贸然出手。而他最大的底气就是自己清楚后面的剧情发展,可以以此为基础布局。
……所以陈秉江让有怀借着回家探望嬷嬷的机会,出去打探了一些消息。不多时,有怀的爹:在王府中负责管理打杂跑腿一流的赵大也悄悄从后边的角门离开了。
以前赵大一家没有和王府签上契约的时候,曾经专门在码头给商船做工。对三教九流的人都有所接触。陈秉江一听有怀说过后,敏锐的意识到这就是他要派去干活的合适人选。
等到半下午,范夫人带着儿女都来府上吃罢了午饭,小弟弟陈秉洹闹着要大家去看他院子里捉的蛐蛐大将军时,有怀和他爹才陆续回府。父子俩碰了一下头,由有怀把消息带了回来。
“……大致就是这些情况了,世子爷。”有怀花了半天工夫才有条不紊的解说完了。
陈秉江听得若有所思,确认的问:“今年的秋闱是不是刚过?”
“是的。”就连不喜欢多嘴的有怀都忍不住想到了坊间的火爆闲谈,“小的走在外面,听到都在说今科新出的探花郎,好像沾染了很多非议。”
“那时间点就没错了。”陈秉江精神一振的喃喃,他马上去写了几封书信,再度交给有怀,然后附耳过去细细交待,“你再出去一次,先这样做,再这样……”
“……世子爷?”有怀听得有些惊异,他略微思索了一下,脸上的不解神色就变了,变成了十分的郑重,额上也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有怀意识到了这件事的轻重。
他跪下清脆的磕了三个响头,指天发誓的一字一句说道:“小的一定把这件事情漂漂亮亮的办好!如果消息在外面走漏,小的不会再劳烦世子爷为此事的后续操心,日后就由娘亲来带上小的这份继续孝敬世子爷了!”
“不必,你正常去做即可。”陈秉江从容的说,没有多说什么。他的存档就是他最大的底气,哪怕他不可能每次什么事都去读档,但这个能力存在的本身就是一种意义。
陈秉江的淡定也感染到了有怀,清秀小厮微怔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恭敬的告辞出去办事了。
……
既然报复计划已经提上日程了,陈秉江没有忘记周阳那边。
他找了个机会到丰荷院,屏退下人后重新提了提昨晚死士袭击的事情,再用一些话语技巧打开周阳的心扉,导致两人重复了一遍上次存档时的机密对话,得知了周阳在府中的离奇遭遇。
“我可以帮你暗中离开,周兄。”话题到了这里,陈秉江终于可以顺水推舟的提出他后续的话。那是他这段时间唯一能想到的救人办法,“你愿意吗?”
“什么意思?”周阳没有反应过来。
“就算跟着你的亲生父母回去,你也无法摆脱靖勇伯府的暗杀,甚至他们也可能受你拖累。”陈秉江干脆挑明了,“我以后才能找机会让你堂堂正正的回来,不再担心这件事。在那之前,你要先隐姓埋名的出去避一避吗?”
他这话,等于把“我要搞垮靖勇伯府”拿出来明说了,而且这是迟早要达成的目标,所以改变假世子的必死危机也是理所当然的。
周阳动容了。
他沉默了片刻,睫毛一直在轻颤着,可见他的内心并不像表面那样平静。半晌,周阳还是轻声的不解问出了心中的疑问,喃喃:“……为什么?”
“为什么陈弟要这般努力的救下我的命?”
他们明明非亲非故,之前两家说是旧交,其实内里并不亲近。靖勇伯府全程针对的都是周阳一人,陈弟身为康王府世子,大可以冷眼相待,等他的伤养好后看他离开,没什么错处。为什么陈弟要这么做?
“你问我为什么?”陈秉江反而觉得很莫名和不可思议,他震惊的反问了回去,“从什么时候开始,想救人变成一件值得挑出来解释的事情了?这对我来说又不是冒着生命风险。”
或许这是他身为现代人和古代人的三观不同,或许这是“人权平等的社会”和“区分阶级高低的封建社会”的碰撞。陈秉江不是什么圣人,只有着普通人的道德标准而已,但他看周阳可怜,看周阳的原结局不忍,想伸手拉人一把,把人救起来,难道这是件很值得惊奇的事吗?
从青年此刻投过来的全新打量眼神、那副感叹又不知所措的模样中来看,或许这种事还是不多见的?
不,可能是这可怜的孩子从小到大都没经历过多少次真正的善意才导致的吧。
——陈秉江拒绝去想此刻他在周阳脑海中是个什么形象了。
第十二章 神秘书信
“多谢救命之恩。”周阳低声的说,他再次恭敬的起身行礼,认真下拜,“若陈弟不嫌,日后请尽情驱使。周某必以世子为首,绝无二心。”
“你太夸张了。”陈秉江眼疾手快的抬手将他扶起来,淡定的说。比起第一次经历,这次他的应对从容多了,甚至还有余心转移话题,“周兄想去哪里?我托了人手,到时候可以带你走水路,找一个适合的地方隐姓埋名过上几年。”
“呃……”周阳却有些犹豫,嘴唇微抿,眼神飘晃,他似乎有些拿不准主意。
陈秉江突然反应过来,假世子这是不是被驯化造成的影响?没办法自己做决定?
周阳垂了垂眼睫毛,视线定格在自己缠了绷带的肩膀上,脸上的神色慢慢严峻起来,他最终下定了决心:“陈弟。生来大丈夫一场,总要不妄此世……我学了十八年武艺,皆是为了暗杀或者替命,当了十八年身不由己的工具。”
“事到如今,我已经挣脱不了工具的这般命运了……既如此,我愿前往北疆。”周阳神情有些悲哀,声音却很冷静。这就是精神烙印的可怕之处了,哪怕他本人意识到了,哪怕他挣扎着试图觉醒,他也无法完全摆脱这幼年时就已深入血脉骨髓的影响。
……既然此生注定要成为一件被人使用的工具,那他希望能够以这身武艺去报效国家,成为替国而战的一件顺手工具,那样,他至少死而无憾了。
“北疆?你要去从军?”陈秉江惊的失声,“你可想好了,去了那里很大几率就……”
就算他是初来乍到,也清楚原文背景中的昭朝边关有多混乱危险。每年边军都是招人最多,却也消耗最大的军队。过了虎门关,就不再是中原百姓的生活区域,外面只有一片冰天雪地的苦寒之地,一年四季还多水,各种病痛纷涌而来,外地人几乎无法习惯驻扎在那里的生活。
这些都是真世子在伯府受不了磋磨,愤而从军后的原文描述,让他当初吃了好多苦头,险些没有折在军队里。没想到现在真世子还没上京,假世子倒要在剧情开始之前先去北疆了?!
“我决定了。”周阳说这句话的时候倒很坚定,他的脸色和缓下来,补充一句,“去边军的话,也不会和寻找我的人撞上。”
他这话说的隐晦。因为靖勇伯的势力人脉主要就在军方,万一靖勇伯派人寻找周阳,其他将领多少要给些面子卖好,周阳去那些队伍简直是自投罗网。也只有远离内地的边军能避开这些纷纷扰扰。
况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