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秉江眉头紧皱,想了想。要说区别,一整个布告墙上没什么新的通知,但对周晨的通缉画像多了几张。在数量上多了?
“后面那些都不是府衙发的。”康王注意到自家儿子虽说聪慧,但没什么实际相关经验,只好出声点拨,“你看上面没有带红泥的官印,那是私人印发的,跟着贴在了旁边。其他时候或许不能这么做,但如果这个‘私人’想追捕的人也是官府要抓的,这事就允许了。”
“是周昌找人贴的?”陈秉江敏锐的问。虽然他没弄懂过程和关系,但是他的思维跳跃,回到了刚才最早的话题上。
“皇上只说特赦一个靖勇伯府的嫡枝子嗣继承爵位,填补亏空,但没指定谁去。”康王说这句话的时候,嘴角笑容也落下来了,觉得周晨这孩子实在身世凄惨,境遇可怜,“周家小子就发了疯的在找他这个同胞大哥。”
陈秉江下意识嘲讽的冷笑出声:“他想的倒美。”
一个月前,靖勇伯府还在处心积虑的想杀了假世子和真世子,空出来的世子之位迟迟没有按照流程上奏请封,就是为了留给嫡次子周昌。对靖勇伯和靖勇伯继夫人来说,只有周昌才是个宝,前面的周阳周晨算什么?全都是挡路的。
周昌还在赏花宴上设计自家大哥的名声,试图败坏他的形象,不择手段的谋夺世子之位。现在倒好,虽然靖勇伯府只剩最低等的“男爵”了,好歹也是世子之位,也能继承啊。周昌反而发了疯似的想推拒了?这时候你倒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可以继承爵位的大哥了?
……所以嫡次子周昌才迟迟不租房子去住,自己躲在茶楼上,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呢。
真讽刺啊。
周晨这会儿估计都到北疆了,他不可能回来的。
陈秉江心中没了疑虑,跟着康王进了二皇子府。他转过头,流连的视线从地上一扫而过。这里太久没有休整,门口的狮子都缺胳膊少腿的倒着,墙上爬满了蔓生的杂草藤蔓,一派凄凉之色。
宗人府的上任宗人令,和康王格外交好的那位五叔爷早早就到了,正指挥借来的一队工匠四处分配任务,抢先把主院修整拾掇出来——毕竟二皇子刚被关来那天,他们只能草草换了床铺盖卷,打扫打扫主屋的卧室就勉强让人住进来了。
这种程度别说皇子,给普通的官宦子弟来说都算过于怠慢了。二皇子大发脾气,把人骂的劈头盖脸,他们两个宗人令也确实理亏,这不,得赶快监督工匠们清理出个主院,后续再慢慢看情况。
陈秉江清楚康王为什么这么小心应对。
连他自己都觉得不真实,万一庆德帝这两天气头过去了,二皇子又重新起来了呢?他们现在的怠慢放段时间就成了大不敬,这是康王绝对不会办的蠢事。
“江儿,你跟着我,去看看几口井的情况。”康王一到,简单和五叔爷打了个招呼,就领着儿子要去撸袖子干活了,“皇上吩咐我们把这些都整好后,以后那位是要在里面做到自给自足的,所以水源不可大意。”
陈秉江:“?”
他怀疑自己对康王的揣测错了,难以置信的问:“自给自足?以后吃的怎么办?”
“菜地在开垦了,明年开春就得靠他们自己种,鸡鸭也可以托人出去买。”康王幽幽的说,他觉得庆德帝想一出是一出,爱的时候爱人得紧,恨的时候又恨之入骨。这要是二皇子一大家人到时候活不下来,那他到底是偷偷送东西还是不送东西?一想到未来要这么为难,康王就觉得头痛欲裂。
陈秉江走着走着,远远看到一道纤细婀娜的身影正在指挥一个太监一个宫女从水井中打水。他下意识顿在原地,不知道该不该再接着上前,那好像是二皇子的家眷。
年纪大了的康王却没有顾忌,上前几步客气行礼:“侧妃娘娘,这口水井用起来情况如何?”
原来这位年轻姑娘就是荆国公之女,之前被皇上填包,勒令嫁给二皇子当侧妃的那个。刚刚及笄嫁过来的话……这姑娘大约也就只有十五岁,竟然就要被幽禁了。
陈秉江正心生怜悯,就见那女孩低声应答了几句,神色竟然如常,不像太监宫女都哭丧着脸,她反而用担子挑起一桶水就独自往开垦菜地的方向去了,动作麻利自如。
康王满脸感慨的回来:“她的好日子要来了……真是个不错的孩子啊!”
“怎么说?”
康王多看了儿子几眼,又注意到自家这孩子往日似乎是傻过头了,连一些基本情况都不关心,他耐心的教导起来,“荆国公不久前还在领军作战,虽然不会带上他家女儿,但将门虎女,武将家里的教育是不会放下的,也不会像文官家里养的那么精细,或者学江南世家那样靡靡之风。”
“……种菜养鸡,该怎么学着撑起一个普通的小农之家,当个自食其力的普通平民,这些东西别人不会,我这几天看那姑娘倒是有些思路,摸索着做的都顶顶好,她的性情我瞧着也不是个软弱的。”
陈秉江一想,确实。
要是二皇子以后都被关在这里面了,二皇子妃可是世家贵女出身,十指不沾阳春水,管不上这一堆事。乱糟糟的确实都靠侧妃支撑,那她说不定反而能获得更多话语权,估计会比在宫里过得畅快。
性情软弱的话,就算懂得多也估计没什么好下场,可这位侧妃娘娘偏偏是将门虎女,荆国公的女儿,自己立得住的话,以后日子只会越过越好了。就算是二皇子妃或者二皇子日后想夺权……她的身形只是看着纤弱,挑水都轻轻松松的,这不得一个打俩?
这么想着,陈秉江心中的担忧不免轻呼出了不少。
“我们到了。”说话间,父子俩已经越过了那口井,来到了这府邸的正院腹心,更多的工匠出入在这里,砌厨房的砌厨房,修房顶的修房顶。有一个穿着鹅黄色常服的年轻男人神色阴郁的站在院子边上,挑剔的不去坐石凳,只拿暗沉沉的眼神盯着那群工匠们。
不是太子还敢穿这个颜色——这世界上也只有一个人了。
陈秉江恍然的打量着年轻男人,对方面上褪尽了娇纵傲慢之色,现在只剩一片落魄的阴郁空洞,活像是一个……一个被痛打了一顿的断腿老虎,挫败后变得一身迟暮,一蹶不振了。陈秉江猜到这位一定就是二皇子正主了,这明明是陈秉江穿越以来要对付的第一个大号反派,现在却初次得见。
从来没有哪一刻比现在让陈秉江清晰的意识到,二皇子是真的倒台了,大概率他也没法起复了……四大世家现在自顾不暇呢,太子也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就在康王前去向二皇子汇报今日的进程时,亲眼目睹了这一切的陈秉江终于等到了再次的变化——第三个“存档”出现了。
“……!”陈秉江条件反射的先在这一秒存档,然后在心中暗惊,“这也算?!”
原剧情中二皇子终究要倒台的,所以他以为不会有反应。但这一次是陈秉江通过不同的原因提前几年把人斗倒了,今天又亲眼目睹了二皇子的下场,难道是因为这样……被判定成剧情有变化了吗?
不管怎么说,他以后金手指能灵活运用的范围又扩大了一步。
陈秉江心情变得很好了。
第六十章 见表妹夫婿
“江儿, 你发什么愣呢?”康王应付完很不好惹的二皇子,擦着汗回来,就看到自家儿子木愣愣的呆站着,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走吧!”
“去哪里?”陈秉江突然回神问。
“二皇子想见……他府里配置好的管家护卫等人。”康王被催得有点神色紧张, 耷拉着脸的说,“为父还得去请教皇上, 看看这是怎么安置。”
开府的二皇子府和康王府本质上没什么不同, 不管是管家, 护院, 下人或者嬷嬷,配备的这些人手一般都是从母家或者二皇子自己的人手中挑选。或是皇上从宫中再拨出贴补,或是宫外军队中也挑出一批亲近的士兵作为护院。
就像陈秉江的贴身小厮有怀, 他爹赵大,他娘赵嬷嬷, 这一家三口曾经虽然是在码头上干粗活,后才进入康王府签契供职的,但他们一家也曾是没落的权贵之后的血脉, 不然连筛选入康王府的资格都没有。
现在康王得负责安排二皇子府的一应规制运转起来,二皇子这么要求是合理的,可——他本人都等于被幽禁了,康王还真的敢给他安排人吗?安排官员甚至士兵到二皇子府里?还是说安排四大世家那边的人?
他必须得请示皇上看看这怎么做才行。
“父亲你去吧, 我现在去找硕表兄。”陈秉江马上推脱起来, 转身就走。他打从心底里不想见庆德帝,上次一见面不分青红皂白就痛打了他一顿, 这次父亲的差事又是为了二皇子这个倒霉儿子,老皇帝心情正不好, 指定要把父亲当个出气包痛骂一顿。
……陈秉江可不想触这个霉头。
“哎!你这——”康王拿手指指着陈秉江的背影差点说不出话,他还想让皇上见见这个表侄,也好为以后做铺垫,毕竟江儿都这么大了还没怎么单独面圣过,有些说不过去。但猝不及防之下,康王只好提高嗓门补充一句,“问问你姨妈啊,初定礼之后,什么时候见人了也知会我们一声!”
“哦!”陈秉江摆摆手,应了一声就走远了。
说起表妹,他还觉得有一件事挺有意思——
表妹案结束之后,没有任何存档变化,这代表表妹案没和剧情有关,所以陈秉江应对过这个难坎就抛到脑后了。后来他意识到了一个盲点:原剧情中可没有这一出,所以这都是陈秉江带来的蝴蝶效应。可居然能蝴蝶着提前把二皇子蝴蝶没了,到底一切都是怎么稀里糊涂的开始的?
陈秉江捋了半天,又探查着才拼拼凑凑有了猜测。如果没有他穿书打岔,保定侯府的主要目标还是找一个清贵的文人女婿改换门庭,但他们的目标没有绑死在表妹的未婚夫婿一人身上,因为据说他们之前看中的还有另外一个人。那人是一位寒门考出来的清官独流,对保定侯府这种为皇上豢养死士的人家来说也再是放心不过。
正在两相考查的时候,保定侯府却得知自己看走了眼,那清官其实是被四大世家暗中提携上来的。外面的人不清楚,老皇帝自己门清。上次惩治王家嫡子的事件中,不是连带着罢免降职了一连串四大世家和相关的官员,肃清过一次朝堂吗?那位就在其中!
……正是因为陈秉江提前安排斗王家嫡子的操作,连带着蝴蝶没了保定侯府的女婿,间接造成了表妹案的发生,然后才有了保定侯府的含恨报复。
陈秉江独自走在街上,还回味的啧了两下嘴,幽幽感慨:“真不愧是老亲啊!还是他们狠。”
瞧瞧。
陈秉江自己一直拿二皇子当个小目标,但重点都还放在怎么报复保定侯府身上,对于拉下来二皇子其实没那么早的期望,按照原剧情他也能在几年后躺赢,现在更多的是积攒自己的班底和夺嫡力量而已。
保定侯府不愧是靖勇伯府的老亲,又是为皇上分忧蓄养死士的同行。这一动刀子,捅的又狠又准啊,康王府当初不敢曝光出去的事换给保定侯府这一弹劾,直接把二皇子都搞没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老话说的果然没错。
又过去两天,满城动荡风雨渐渐平息的时候,范家才终于和未来亲家杨家见了面,继续进行了婚礼前最后的走礼,如此便是彻底定下了,细细挑选的良辰吉日在后年的八月中旬,在那之前,两位小的未婚夫婿也不过多拘束,可以见见面了。
康王府和范府走得很近,设宴见面这日康王也就厚着脸皮仗着自己是亲近长辈的身份,跟着晃过去见了见人,交谈几句后甚是满意,这才放下了心。
——康王都厚着脸皮留下了,陈秉江能不好奇表妹的夫婿吗?
他当然也不着痕的坐到了隔壁宴席,听着自家父亲和范家主齐心协力先撂倒杨家主,又口蜜腹剑的灌了杨家三子酒——他们也有分寸,只是进行长辈的盘问之时敬酒不好拒绝而已,好看看杨家的儿郎醉后是什么德行。
要不是杨家大郎二郎今天没来,康王和范家主还真要豁出命去喝酒才行实施计策了。
那位杨家三郎年方十五,正是青葱少年一样蓬勃有朝气的年纪,面色俊朗白皙,再加上身板没有健壮,是很标准的文人家庭子弟,有些瘦弱。但他的行为举止却不显女气,就算现在喝醉了,醉醺醺的也还记着要对康王和范家主行礼,摇摇晃晃的端着酒杯:“……大人说得都对,小婿,小婿这就喝了。”
康王和范家主对视一眼,忍俊不禁,连连点头。‘这是个老实孩子。’
听不出他有什么上进心,心性也很单纯,再加上头顶两个兄弟,日后官职看得出不会多出头,就是殷实家境,普通清净的做官过完一生的处境,这样在亲家看来就是极好的了。
下一刻,那三子眼神迷蒙的看到了陈秉江,呢喃着就要过来敬酒:“啊,这位……这位就是大舅哥了吧?”
“果真是醉了。”陈秉江无奈的把他举着酒杯的手推向一旁的范硕,“这才是你亲大舅哥。”
“哦哦。”杨家三子努力睁了睁眼,要去和范硕碰杯,充满敬意,嘴里继续嘟囔着,“硕兄!听说……你在备书三年后的秋闱,或许不用那么晚了。”
“嗯?”他这一开口,大家都愣了,疑惑看过去。
杨家三子口齿不清的认真说着:“大家都说,都说皇上明年想为太子殿下加开一门恩科,好弥补他这些年来的缺失……”
“慎言啊!贤侄——”最谨慎的康王先绷不住了,可他的话刚脱口而出,就看到范大人,范硕也都是一副焦急模样。
陈秉江也才反应过来这位杨家三子都说了什么,感觉很震惊,连忙也加入了大家帮忙打岔的队伍里:“呃,杨兄,不管这是你从哪里听来的,先不要往外说。”
“哦,哦哦。”杨家三子一片好心却被大家焦急训斥,他也茫然羞惭的住了嘴。
陈秉江和范硕对了个眼神,范硕会意的走出去,把范表妹叫走了——这以后得好好叮嘱叮嘱才成!!
范表妹虽说喜欢八卦,但她都是在最熟的、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兄弟间才这么放开的,有注意分寸的。不管杨家三子这会儿是不是真心把亲家人当自家人,大家终究是头两次见面,互相都没那么熟悉呢,他就敢爆出这么大的消息,实在让人害怕!一时间真分不清杨家三子到底是个碎嘴子,还是扛不住酒后误事……
陈秉江半晌还没缓过神呢,叮嘱完的范硕回来坐下,却有点欣慰的松了口气:“这么一来我倒放心了。”
“嗯?”陈秉江抬起头,不大明白。
“你听听之前大家对他的评价,又是性情单纯老实适合碧儿,又是家庭清贵从不招惹是非,家中还不允纳妾室,一条条全都是好处,把他夸得天上地下绝无仅有似的。”范硕苦笑着摇摇头,他就算自己之前亲自去试探过几次这妹夫,查不出什么毛病,可听着全都是夸赞总放不下心。
他可不会天真到觉得一个人能完美如此,处处都好,那反而让他恐惧——因为,指不定他们觉得好的条件,妹妹碧儿作为一个女子嫁过去后却在哪里觉得不足了呢?那又是范硕无法替妹妹试探出来的,到时候嫁了也晚了。所以他这些天看着不显,心中其实很是焦虑。
现在范硕才总算是放下了心了。
“……你啊。”陈秉江大开眼界,他算是懂了硕表兄的妹控程度有多深了,这是爱之深切呀。
这也让陈秉江沉思了一下,不知道杨家三子说的那条消息是怎么来的?外面传的流言还是他家里谁曾说过几句小道消息什么的吗?
若是皇上想开一门恩科,那说不定还有点可能。但若说这是皇上为了太子,那绝对不是。原剧情中,太子和二皇子斗得到最后两败俱伤,太子紧跟着就倒了台是为什么?还不是太子被架得高高的,根本没有退路,就几乎被皇上带来的一连串压力逼疯了。
现在二皇子如果失了继承权,太子真得意了也只会失望下去,因为庆德帝哪怕去挑选下面几个皇子,也不会去指望太子的。他从来不是庆德帝的优先选择。
这么想着,陈秉江心中暗暗记了,用手肘捅捅范硕:“不管怎么样,你先加紧复习着。”
范硕也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如果这消息是真的,那范硕明年确实可以把握机会下场一试。
“……”但两人对视一眼,还是有点心有余悸,眼神间达成了一致想法:
虽说有点对不起杨家三子的好意。但以后……他们若有什么机密消息,先观察着,可不能直接告诉这位未来妹夫了。因为,实在是不知道这消息妹夫是怎么说出去的,会在酒后说出去几次了啊……
再观察观察,观察观察。
第六十一章 截胡原男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