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秉江就跟着表兄学习,同样低下头悄声问:“皇上看中谁了?”
“还能有谁,本来就没什么能选的。”范硕耸耸肩膀。
陈秉江回忆了一下很久以前某次存档中,他和父亲康王的一次对话,喃喃重复道:“……三皇子小时候因病夭折了,只是占着排序而已。四皇子骑马摔到了脑袋,一直缠绵病榻到现在,所以不可能。”
“五皇子脾性暴虐,但皇上看重有时候不讲道理,德行才是最不值钱的地方,他好歹身体健康,头脑正常。六皇子才一岁……”陈秉江猜测着,
“这根本没得选啊,皇上只能选五皇子。”
这部分情节在原剧情中细节不详,也可能是他记不清了。所以陈秉江猜测大约是接下来这个皇子的存在,被皇上提出来拱火,最后才刺激得太子忍无可忍爆发,皇上这几个子嗣才一下子全废了。
但庆德帝接下来会怎么折腾呢?陈秉江很期待。
“不。”范硕一口否决,“皇上同时关注起了四皇子和五皇子。因为四皇子的伤这次诊断了一下,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有身体比常人弱一些。”
“咦……”陈秉江无可无不可的微微点头,有点讽刺,“这种时候持续了多年的伤势突然全好了啊。”
由此可见皇家到底有多残酷,四皇子这是以前吃一堑长一智了,隐藏到现在才决定暴露出来,重新夺嫡了吧。
“好的还真是时候啊。”陈秉江幽幽嘲讽道。
“……你们说的也真是时候啊。”另一道声音跟着幽幽道。
陈秉江受惊一抬头,和范硕一起变了脸色:“……?!”
范大人正面无表情的板着脸站在两人桌前,居高临下的盯着他们两个,幽幽的问:“这书房里只有我们三个人在上课,你们是不是觉得我看不见你们两个学生在悄悄说话??”
“……呃。”范硕噎住了。
“嗯……”陈秉江尴尬的发出了单音节,移开了眼神。
范大人还一言不发的站在他们两个桌前,气势汹汹得让人不敢直视。他黑着脸,大声咆哮:“都给我站出去!!”
……
两分钟后,垂头丧气的范硕和陈秉江老老实实的站在了书房门口,嘴里念念有词,手上拿着一本厚实的书。
他们被罚要站着把这些过往范大人治理县城的手抄记录背下来,并且做出分析。
范大人是文雅的文人,不崇尚暴力,把人的手板打肿了,就不好写字做事了,所以他一向用别的办法教育儿子,这才造成了陈秉江和范硕两个人痛苦面具的站在这里背书。
“听说,皇上亲自查看了四皇子和五皇子的课业,奖励了五皇子一把传自□□皇帝的马刀,但是给四皇子的生母升成了贵人。”范硕突然来了一句。
“这是更看重五皇子?”陈秉江跟着琢磨,又把书抛在了脑后,沉迷八卦。
“皇上除了之前宠爱的贵妃和几个妃子,其他后宫里的人都像是杂草一样,自生自灭,从来不会给她们升位分的。”范硕这么提醒着。
陈秉江又惊了:“那这是更看重……四皇子了?”
“身体强壮但是性格不好的孩子,身体健康性格又好的孩子,还有身体虽虚弱脑子却聪明的孩子……皇上会更喜欢谁呢?”范硕感慨,不置可否,
“谁都不知道。毕竟最像皇上的二皇子已经被论罪关起来了呢。”
“再过一段时间,到过年的宴会上应该会看到皇子们吧。”范硕用肩膀顶顶陈秉江,“亲眼见见就知道了。”
“你是不是喝醉了?”陈秉江怀疑的反驳表兄,“父亲说我们家每年都不受皇上待见,从来不参加家宴的。”
“今年不一样了。”范硕反驳他的反驳,“今年是当初开国□□皇帝定下的百年国朝诞辰贺,过年刚好赶上这个好日子,叠加在一起,别人不好说,你们这些皇族宗亲是怎么也得去参加的吧?”
第七十一章 祭祖大典
“……呃, 大概吧?”陈秉江不好说,只能把这个事情默默记在了心里。
他不是原主,往年不参加皇宫家宴都是父亲康王说的, 什么开国皇帝定下的诞辰贺年……他完全不清楚了。再加上现在这个狗血世界是很多本乱七八糟的小说混合到一起,没了剧情方面的加成, 陈秉江更是抓了瞎。
庆德帝接下来到底会有什么骚操作,他自己也很期待。
等到过年好了。
……
两个多月的时间一闪而过, 本身陈秉江穿过来的时间已经要入冬了, 又经历了大小的事后快到年关, 现在到了旧年的最后一天, 皇宫中果然一反常态的派人到了康王府宣旨,宣召他们第二天入宫去参与祭祖大典。
第二天一早——也就是新年的第一天,陈秉江就在不情不愿中被百枳喊起来, 摆弄着穿上一套华美的冠服,冠服上面绣了几条金蟒, 下摆坠着金镶玉片,蟒身旁还点缀着东珠与红宝石,是繁琐沉重得让陈秉江不愿意再穿第二遍的衣袍。
“真不知道宫里的人要怎么过……”他喃喃着嘀咕, 心有余悸。任由春橘帮他整理着被金冠束起来的头发。
自己现在这还算好的,那些宫中的娘娘,进宫的大臣和命妇,包括皇上, 要穿的更加繁琐和频繁, 那都是怎么熬的啊。想想都要命!
“江儿,好了没有?”这是康王妃坐不住了, 他们家头次遇上这么大的全家动员的事情。一大早整个王府都透着一股躁动的气息。
康王妃穿着更华丽沉重的一身命妇冠服,头上华光璀璨, 珠光宝气,坠得她只能直直挺着脖子与上半身,仪态万千的沉稳迈进院子门槛。被她的两个大丫鬟扶进门的时候优雅地像是正在上朝。
陈秉江看着她那一头一身的装扮都头皮发麻,不由得拼命庆幸自己不需要这样:“我快好了,母亲你先去看看洹儿吧。”
“不用看了。”康王妃僵直着脖子,依然优雅的一抬手。陈秉江院子里的一个小丫头很有眼力的赶紧去挑帘子,门外站着一个眼熟的老嬷嬷——大概是洹儿的奶娘,洹儿被她抱在怀里,迷迷糊糊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眼皮都睁不开,偏偏身上已经穿戴整齐了,头发都被红绳编成了小辫,坠着喜庆的红宝石,分成几股硬是撑起了一个精巧的小头冠。
那老嬷嬷闻声看过来,带着恭敬笑意的对陈秉江点头致礼:“世子爷,我们洹哥儿已经好了。”
陈秉江:“……”
不、大可不必这么严苛吧?
“所以让你快点,今早咱们府必须赶在天亮前到宫门口!”康王府瞥了一眼外面乌压压黝黑一片的天色,催促道,“不光是咱们府,其他那些府也都该动动了。”
“正是这个理。马车已经在门口候着了,咱们快点……早饭就罢了,到路上吃点心垫垫。”康王的声音远远从院子里传过来,听起来也有几分焦躁,“刚才我让人去打探,东安庶人府,北怀庶人府……五叔爷府上,包括二皇子府,都有动静了。”
“什么庶人府?”陈秉江等着百枳给他整好头发,匆匆穿上靴子就出门跟着自家三口人离开,边走边问。他对这个字眼有些陌生。
“……”康王的脸色突然变得有些晦涩。哪怕外面天色很黑沉,几乎看不清旁人的表情,陈秉江也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
“就是你没见过面的其他叔伯……还有那些宗室远枝,叔爷伯爷们。”康王咽了口唾沫,嗓子有点发干的沉稳说道,言简意赅。
陈秉江的表情也变得很微妙了,想起来了。
……这些人大概就是庆德帝夺嫡上位后清算兄弟,杀的杀封的封,关起来还活着的那批皇家近亲了吧?连二皇子这个刚犯了大错忌讳的儿子都能出来,当年那些更犯庆德帝忌讳的人也能出来……这个祭祖大典的存在感真不小啊,连庆德帝都不敢违背。
老皇帝该不会是捏着鼻子下的旨吧?
别的不知道,他的心情一定不怎么美妙。
这么想着,陈秉江的心情反倒好了,一大早被折腾起来的怨念也散了个七七八八,匆忙就跟着父母弟弟分别上了两辆马车。有怀的娘追了出来,老嬷嬷慈爱关怀的把一个精巧的小手炉塞进马车:“江哥儿,带上这个!路上冷,你莫要冻着。”
“……”陈秉江张了张嘴,想说自己身强体壮,又年轻正是火力旺盛的时候,一点都不需要手炉。但他看着那双关怀柔和的眼睛,还是什么都没说,默默收了下来,随手塞进了自己的袖子内袋里。
——这冠服太大了,袖子也宽大得离谱,内里缝有大大的内袋,专门供应人往里面放一些琐碎必要的小物件用的。毕竟有资格穿朝服冠服入宫的人基本上都不能带丫鬟小厮,有什么要带的只能自己拿,过了宫门口的检查就是了。
马车走了约一刻钟,到了皇宫门口,又下车检查了半晌,才有一个小太监领着大家进了狭长的甬道。
“还好我们来得早。”康王心有余悸的低声说着,往后瞥了几眼。他又悄悄叮嘱两句:“咱们走快点,再快一点。”
宫门外,他们的马车掉了头还没走得看不见,远远就能见到其他几辆马车往宫门口来了。这是其他人的速度也不落下风。
陈秉江有点疑问:“父亲,我们为什么要赶这个第一啊?这不是……赶着触霉头的。”说到后半句的时候他的声音也低了下去。康王平时也不是这么高调的人啊?
“现在不触霉头,等会就更遭殃了……”康王几乎不出声的动着嘴唇用微弱音量说道,“咱们府已经够不招皇上待见了,不能和那伙子人一起,更不能落到他们后面……”
陈秉江的表情垮了下去。
他算是明白了,今天这场祭祖大典,说是祭奠祖先的,实际上来的人全是庆德帝讨厌的,他们家只是其中相对不那么讨厌的一家子罢了。庆德帝迟早要出气,但最倒霉的倒霉蛋不能是他们家,他们家得争取表现好点。所谓的死道友不死贫道……
今天真是煎熬啊。
陈秉江蔫了。
果然,接下来的流程变得冗长而枯燥。他们一家子被引到了后宫与朝臣们上朝大广场间的夹道里,后来陆陆续续到了更多陌生面孔,挤挤攘攘的缩在这里。一直到太阳出来,人才陆续到齐。洹儿都有些站不住了,想哭但硬是绷住了,表情怏怏的,情绪不大高,其他家的小孩子也大多如此。
庆德帝和皇子们几家到最后才姗姗来迟到场,这昏庸老皇帝的脸上也板着,耷拉得老长,一出来就先狠狠训斥了最晚到来的一家,出了口气,才率领众人一起前往摆放着各先祖灵位画像的寿福殿。
“咦?”到了那宫殿门口,陈秉江不经意的一抬头,差点惊疑出声。
出了夹道,到了寿福殿前的空地上,这里的地方大,视野一下子就豁然开朗了。陈秉江才注意到现场来得人不止他们这些七零八落的皇亲宗室,那些朝中有名有姓的重臣,文人武将,女眷外命妇,禁卫军和认不出来的其他穿着的士兵们,皇上的宫妃们……
可以说,整个皇城里身份高贵的精锐今天都站在这里了,乌泱泱的一大片鸦雀无声。
陈秉江偷瞄了几眼,一直板着脸的庆德帝看到等在大空地上的其他人,这会儿脸色才和缓不少……
这倒也是,他们陈家的皇家宗室人丁并不兴旺,十里有八//九的人家也都被圈了,只让他们去参加祭祖大典,这祭祖大典也就直接废了。陈秉江刚才甚至看到了大长公主一家,还有宫妃们身旁站着的大大小小的公主们……
他不敢多看,只觉得那一片花枝招展的,看不清谁是谁,心中若有所思。
这书里的狗血世界平时是很值得吐槽,但这时候感觉挺好的,女性们也能参加祭祖大典……
“大兄,我们接下来要干什么?”洹儿的哈欠一个接一个,虽然他努力想忍,但还是忍不住,只好用胖胖的小手挡在脸前,偷偷扯了扯陈秉江的衣摆,委屈巴巴的问他。
“继续等着。”陈秉江嘘了他一声,说出一路上说过无数遍了的这句话。只有皇上和几个皇子家有资格刚进殿里去了,大概现在前面是宣读祭文之类的流程?反正他们离得这么远,能做的只有耐着性子等下去。
康王妃大概也很了解小儿子平时的状态,知道他是真的有点撑不下去了,低声转移他的注意力:“洹儿,你看地砖吧,数数这些地砖上多少花纹,再看看几个人踩一块地砖?”
洹儿还是小孩子,马上被转移了注意力,果然老老实实数了起来,偏偏他还记得规矩,微低着脑袋不显得东张西望,只有一双眼睛在咕噜噜左右乱转的看着。
这也给陈秉江提了个醒,他不动声色的同样观察起了周围,权当是打发时间……
嗯?
陈秉江愣了愣神。
他怎么看着公主们那一列中,有一个皮肤白皙的少女神情纠结的在找什么……
“看什么呢?”康王妃忍无可忍的出声提醒他,“那都是你妹妹!这些你可别想!没门!”
“我知道,当然不可能。”陈秉江不假思索的回答着,把他看到的内容咽了下去,没说出来,而是顺着那少女望过去的方向悄悄看向了另一边:
陈秉江的朋友……探花郎安之修,他神情恭谨的垂着眼皮,头都不抬一下的在那边拱手而立,正站在一个面带病容佝偻身形的中年男人身后。
第七十二章 庆德帝玩火
这是……
那位不知道排名的公主是在看这边的探花郎?还是在看探花郎前面站着的宰相?
陈秉江打量着探花郎安之修, 心中有了思量。
他暂时没想到公主有什么事会和宰相有交集,反之,看看安之修那张帅气过头的脸庞, 再想想公主如今正是豆蔻年华,这位公主堂妹该不会是看上安兄了吧……招探花郎当驸马也不是什么稀有的事, 反而正是般配。
可问题是……安兄的性别恐怕不对劲啊!!而且安兄已经有心上人了!
陈秉江越想越细思极恐,惊恐的忍不住连连用眼角余光隐晦去观察那位不知名的公主堂妹——不对, 按照他才十三岁的年龄来看, 说不定对方是个公主堂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