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话的功夫,货郎已经走到了跟前,笑嘻嘻劝道,“大叔,还是看看吧。我保管你们喜欢我的货!”
邰三爷皱眉,还要拒绝的时候,老爷子却认了出来,这哪里是货郎啊,明明是喜子!康成身边的贴身随从!
他赶紧扯了老哥一把,笑着应道,“好啊,小哥就放下担子喝口水吧,我们也挑拣一二。”
喜子赶紧放了担子,麻利的把两个木箱子打开,露出里面的针头线脑,还有一些松子糖之类的小零食。
老爷子低头装作挑拣的时候,喜子就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迅速说开了。
“老爷子,我们公子差遣我过来送个口信儿。再有五六日,县衙那边就会下令征集徭役,两丁抽一,还是修葺行宫和官路的苦役,家里人能避开的,一定要赶紧避出去。到时候宁可罚银,也不要去服徭役!切记,切记!”
老爷子和邰三爷直接变了脸色,老爷子因为孙女示警还有几分心里准备,邰三爷差点儿直接蹦起来。
怎么秋收时候要征徭役,还是要命的苦役!
老爷子一把扯了老哥哥,压低声音应道,“回去替我谢谢你们公子,让他不用惦记,家里会安排。另外,你这般乔装改扮过来,是不是你们公子有什么麻烦了?”
喜子惊讶老爷子的敏锐,想了想就含糊应了一句,“没有,就是我们公子那里要来不少贵人。那些贵人的随从已经过来打前站了,公子不想他们注意到您这里,所以我才装扮成货郎走一趟。”
“这就好。”老爷子放了心,嘱咐道,“早些回去吧,让他别惦记,家里一切都好。他若是有事需要家里帮忙,尽管开口。”
喜子点头,然后又高了声音,从老爷子手里接过一把铜钱,留下了两包松子糖和一包烟叶子!
待得喜子摇着拨浪鼓往张家村去了,邰三爷忍了半晌的话总算找到出口了。
“老六,到底怎么回事?这喜子不是老大媳妇儿那个外甥的随从吗?他们怎么知道要征徭役?哪里来的贵人,需要征徭役修路修行宫?”
老爷子苦笑,等老哥哥说完才应道,“三哥,老大媳妇儿这外甥什么身份,我暂时不能告诉你,涉及的事太多了,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
“但是他送了消息,肯定假不了。咱们要加快秋收速度了,然后让商队赶紧出发,把村里劳力都带走,起码明面上让所有人都知道咱们村没人手了!这样,到时候咱们出罚银才没人反对。”
“对,对,这是大事!”邰三爷连连点头,当时就盘算起来,“同银钱比起来,命最重要了!旁人不知道,咱们还不知道吗?我家老爹就是死在徭役上了!”
邰老爷子脑子迅速转起来,应道,“赶紧秋收,准备好种子,就让村里人都跟车队去送种子。然后一部分偷偷返回来住在山里,村里有事能顾得上,也不至于被抓去服徭役。”
“还有,消息绝对不能走漏,若是传开了,大伙儿都跑了,追查起来咱们就麻烦了。不只是外村人,就是咱们族人都不能说!最好等偷偷潜回的时候再同他们说。
“否则族里爷们儿还成,各家妇人惦记娘家兄弟,恐怕保不住秘密,要坏事!”
邰老爷子叹气,望向远处的田地和山林。
若是可以,他也想保住周围所有相熟和不相熟的乡亲。
但能力有限,远近亲疏有别啊!
如今,他只能照管自家和族人了!
邰三爷同样心头沉重,眼前是一派忙碌秋收,辛苦又幸福的时刻。
但再过几天,征徭役的消息下来,怕是就处处是哭声了!
徭役,按照律法是官家供给吃喝,百姓出力,甚至还有一点儿工钱可拿。
但规矩是死的,人心是贪的!
老百姓但凡去服徭役,别说工钱,一日三顿饭都要变成一顿,而且是寡淡能照人的稀粥!
根本就吃不饱睡不好,还要承受繁重的劳动,被鞭打责骂!
若是家底好一些的人家,自己带点儿干粮,勉强能保住一条小命。
若是家里贫寒,本身就吃不饱的,只能听天由命,最后三个里死一个都算运气!
苛政猛于虎,徭役更是猛于虎!
这个时节服徭役,还有一个最厉害的恶魔,就是秋雨。
一场秋雨一场寒,万一被淋湿冻到,百姓累不死也病死了!
老兄弟俩好不容易缓和了心情,互相对视一眼,都看见彼此眼底的决绝!
就是罚银罚的倾家荡产,也要保下族人的性命!
远处的田地里,村里老少依旧在挥洒着汗珠子,努力收割着一年的辛苦所得,完全不知道,他们的小命也差点儿被收割……
一晃儿就是两日,所有苞米都被收割回来了,包括张家村、刘家村和三岔河。
毕竟各家都尽心尽力,贺雄带来的二百兵卒更是强有力的帮手。
邰老爷子借口怕人家抢换苞米种子,催着大伙儿把戍边军的准备出来,然后立刻装车,定好第二日一早出发。
村里老少累的恨不得躺地上睡它三天三夜不起来,都央求老爷子让他们先歇歇,不差这两日。
但老爷子也好,邰三爷也罢,都是不同意。
邰三爷更是捏着烟袋锅儿吆喝,“你们知道什么!城里半仙儿先生让人送信儿来了,说马上要下大雨了。咱们的苞米就这么放在外边,淋了雨不是发霉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