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伯的话语好像有些溷乱。
“我病了,活不久了,吃那么多有什么用啊!”
“这树根也来路不正,是孩子们杀了人,抢回来的……吃了糟心!”
老者既溷乱又说得情真意切,边说边给白芷塞着那冰凉的树根,白芷不吃,他就继续说,不停地对白芷表述他什么也不求,他只是想白芷吃饱了好逃命的心思。
白芷实在拗不过,将这树根一分为二,将大的那一节分给了老者,“老伯,我一个人是吃不下的,咱们一起吃……”
老者歇了一口气,然后就再也提不上气了,他几乎是使尽了全身力气,才对白芷说了那么多话。
本就是风烛残年的病躯,他实在太累了!太饿了!太痛了!
最终结果是一人一半,他不满意这个结果,却也无奈。
他一眼一眼地瞅着白芷,良心在一抽一抽地痛,她不过就是个小姑娘,她能做什么啊!
白芷何尝不是,这半根树根简直就是这乌烟瘴气的苍天,压得人喘不过气。
可她又能做什么呢?
她还被卖入青楼,手无缚鸡之力,她连个家都没有,还得找自己的孩子。
她想过去北原找米丽救救急,但是此处距离北原也不算近,况且北原也是动乱之地,沿途全是盗匪,怎么想都很难!
不过她的确饿了,她没能扛过本能。
轻轻撕开树根的皮,将那树根塞进口中,不是她想象中山药的口感,虽然不苦,但是涩口,汁水很多,茎也很多,怪塞牙的。
她想起那日在青楼,花云邀她一起接客,还说要分她半双鸡。
现在想想,她这人多好的心啊!还分她半双鸡!自己才是那个不知好歹的东西!
吃完了她还有些生自己的气,嘴就那么馋?吃人家病弱老人的东西!
气完也没办法,跟老人家和孩子告了别,多谢他们给了她一口树根。
老伯没有挽留!
她又走入那鬼城一般的街道,躲躲藏藏,不知该怎么办!
她想去丹宁河以南,那边的治安应该会好些,总能换几个路费,买点粮食逃出城里。
但她在城里迷了路,连问路的人也找不到一个。
偶尔她也会看见成群结队的人,这群人说说笑笑,一点不怕,摆明了就是贼匪!
她只能躲着,迎上去就是先奸后杀的命!
鬼地方!鬼地方!鬼地方!
她躲在某处犄角旮旯,心中暗骂。心里怎么都不得劲,口里总觉得涩涩的。
难道是那树根有毒?麻痺了她的舌头!
她还觉着那牙缝里还有树根的茎残留,没有牙籤也剔不出来,烦人!焦躁!
这样的情绪充斥着白芷的大脑,让她难以冷静思考。
就这样躲躲藏藏,天黑了!
老伯说了,天黑了,就要死人!
第479章 一口树根的恩情
白芷哪儿也不敢去,就在犄角旮旯里躲了一夜。
这一夜,听起来是安静的,好似什么也没发生。
但白芷却是如芒在背,如鲠在喉,如茎塞牙!
天又亮了,灿烂的朝阳,安静的街道,鬼门关一般的死寂。
不过一口树根而已嘛!白芷却怎么也安不下心。
她实在是受不了,兜兜转转许久,又找回了那几个孩子的院子。
看起来没什么异样,但白芷的心跳得飞快,紧张得都耳鸣了,后背湿透。
她又从昨日的小洞鑽了进去,院中没有一个人,连微风都停止了,她开始双脚发软,四肢冰冷,头脑发胀。
全身上下只有眼眶是热的。
她不断的深呼吸,走到那茅草屋前,好大一摊血啊!
她昨夜就在担心,担心他们一个动弹都费劲的老头和五个孩子,怎么活啊!
今日这可笑的担心就应验了,她软着腿冲进了房间,老伯平平整整的躺在木板上,胸口渗着血,死得很平静!
白芷颤抖地伸出手,还没触到老伯的肌肤,就能感觉到冰寒。
凉透了。
白芷慌忙缩回手,双手捂住了额头和眼睛,滚烫的热泪从冰凉的指缝中渗出,顺着手臂滑进了袖口,又冷了袖中的肌肤。
怎么会啊!怎么会!
她不断地抽泣着,鼻腔像是进了水,难以呼吸。
她用黑得都起了壳子的袖口擦着鼻涕与眼泪,她想,若是她在,老伯会不会不用死?
又觉得自己无力迴天!
这样的后悔只存在了一瞬,就被白芷用一口恶狠的气给掐灭在胸中。
决定是自己做的,她就该承担后果!
她若没有一点悔意倒还不用说,走便是了!
但她心里过不去,那这事她就管定了!
谁让她嘴馋,吃了人家半截树根!
她勐地擦乾了眼泪,开始寻找那几个孩子的踪迹,她在屋里找了许久,最终还是在老伯躺的床板下,发现一个空洞。
她推开老伯的尸体,掀开了床板,底下五个小萝卜头,整整齐齐,一个不落。
他们缩成一团,咬着牙,不敢哭出声。他们头顶全是凝固的鲜血,应该是老伯的血从床板缝隙渗下去的。
天知道昨夜他们顶着滴落的血,感受着血从热变凉,一点一点等待黎明的过程,是什么感受。
白芷不问,她不敢问,她朝孩子们伸出手,“要不要跟姐姐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