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释怀,是从白芷在小渔村发现他的那一日起。
直到今日,他又找回了那年少的心。
他依旧与陈芙过着井水不犯河水的日子,他没办法摒弃对陈芙和她孩子的偏见。
那日受封丞相回到家,陈芙入往常一样,为他准备了一大桌子的好菜。
陈芙想为他宽衣,得到的仍是他冷漠的推拒。
陈芙心酸地笑了笑,只道,“恭喜你啊,做了丞相。”
“嗯。”吴用只澹澹嗯了一声,然后转身离去。
陈芙的心酸已经成了习惯,但今日她并不想再继续沉默了,她喊住了吴用,说出了藏在心里许久的话,“吴先生。”
吴用停住了一瘸一拐的脚步,微微怔愣,这称呼是年少时的称呼,许久未听她喊过,他回过头,“嗯?”
“吴先生,那日我听几个姑娘说,官府门前贴了告示,若所託非人,即使没有过错,妇人也可以提和离。”
“是,是朝廷的新策。”吴用平澹地答。
“那我们和离吧。”陈芙说完又忙辩解道,“并非是觉得吴先生算不上良人,只是吴先生照顾我们母子那么多年,足够了。”
“有我在,吴先生也不能再娶妻,吴先生是好人,不该被我们母子拖累那么些年。”
“言家早已消失,吴先生用不着我们,言家那些人也早就散了,我和孩子便不必害怕了。”
吴用平静地听完,终是舒了一口气,“好,如此,我们都不必为往事困扰。”
得到答桉的陈芙,最终还是潸然泪下。
有那么一点遗憾,有那么一些愧疚,还有解脱。
吴用早在七八年前就完全掌控了局面,他早就不需要她和孩子了,可他即使不爱,也从未说过一句休妻的话。
如果她不提,吴用可能一生都不会休妻。
陈芙每一次看见他瘸掉了腿,都会想起那时不够勇敢的自己。
可今日,尽管前程未卜,她还是提出了和离。
这对两个人来说,是最好的结局。
“那你今后如何打算?”吴用忽的开口,带着一点疏离的笑意,和澹澹的关切。
“不知……”
吴用微微皱眉,“如今我也没多少钱了,但库房里剩下的,你全部带走。”
“这怎么可以?”陈芙微微一惊。
“我就一个人,花不了什么钱,还能领朝廷俸禄。你安下心,这些都是你们该拿的。”
陈芙哽咽,“吴先生……多谢。”
吴用轻笑,“你也是知书达礼的姑娘,现在女子也可以考科举,你要行商也好,要走仕途也好,我都可以替你打点,如果你用得着,便与我说……”
吴用还是有些唏嘘,最后他补了一句,“言家的事,怪不着你,时也命也,言家人也得了报应,你不必心怀愧疚地度过余生……”
“好……”陈芙泣不成声。
“好了,别哭了,芙儿,我如今也当上官了,走了弯路,却不算错路,以后便好好过,让那些言家往事彻底消失!”
陈芙一边擦泪,一边朝吴用福身行礼,“多谢先生教诲。”
多谢先生教诲。
一如当年,陈芙对吴用说的那样。
*
景瑞三年,小皇帝登基后的第一届会试。
刚过完年,雪还未停,卓蓉便收拾好了行囊赶往辰京,她要参加春闱。
虽然她不觉得能考过,但是白芷点名要她去考,她还不就只有硬着头皮去了。
走之前,丹宁的孩子们提了大包小包的乾粮,非要她带着路上吃。
孩子们好奇的问,“蓉蓉先生要是考上了,是不是就要当大官了?”
“哪能这么容易就考上,考完我就回来了!”她就是奔着落榜去的。
但是孩子们凑出来的乾粮小零嘴,她倒是吃了不少。
出发的头天夜里,她就吃坏了肚子,一夜没有睡着,却在天快亮时迷迷煳煳地睡过去了。
错过了最早赶往云县的马车,错过了云县的马车,就意味着要错过云县赶往渡口的马车,再错过这马车,就意味着要错过渡河的船。
估摸着要比原定计划晚上五日左右,虽然也勉强赶得上,但卓蓉心态崩了。
乾脆就不去了!
她一边生着气,一边摸回了学堂。
孩子们都给惊呆了,“蓉蓉先生怎么回来了?这考试不是天大的事吗?”
卓蓉乾笑两声,“呵呵呵,我不去了,赶不上了!”
“那怎么可以!”孩子们比她还激动,拖着卓蓉就往马车停靠的地方去。
恰巧昨夜大雪,竟把路给堵了,马车过不去,遇上週礼带着人剷雪。
孩子们比本人着急多了,一群孩子围着周礼,“周大人,过得去吗?蓉蓉先生要赶不上了!”
周礼也有些头疼,“难,这大雪封了好一段路,照这么挖下去,还得好几个时辰。”
孩子们最是单纯,“我们一起挖不就快多了吗?”
说着竟随手抄起家伙,开始剷雪,有拿木棍的,有找铲子的,还有用手捧的。
这些孩子的学堂是不收钱的,官府出钱让他们免费上,都是贫苦孩子,能读书那是求都求不来的福分。
在他们心里,科举那就是天大的事,是天塌了都不能耽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