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测着这一个重量被称出来的仆人和百姓互相抱着又哭又笑。
亩产三斛啊,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粮食翻了一半,意味着家里再也不用饿死人了,意味着每顿都能吃饱!站在这儿的人没有一个人不曾见过自己的至亲血肉饿死在他们面前。
三年一小灾五年一大灾,若是遇到了丰年家里人还能吃饱肚子,若是遇到了荒年那就是路有冻死骨,饿死的时候肚子里都塞满了树皮草根。
有几个老农浑身黝黑,手掌上满是裂缝和厚茧,他们跪在田口,双手抓着土往脸上拍打,满是沟壑的老脸上眼泪早已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往下砸。
裴大娘子保佑,李娘子保佑,咱们的儿孙再不用挨饿了
这种心情是没有挨过饿的人很难理解的感受。
整个别业中已经充斥满了喜气,所有人都像疯了一样蹦蹦跳跳,有跪在地里一跪不起的,有不管三七二十一抱着身边人就开始蹦跶的,还不停地有人跑到李长安和裴素面前给她们磕头。
在一群疯子中,仅有的两个清醒人便显得格格不入了。
李长安是因为没挨过饿,无论吃得好坏起码她没有三天吃不上饭过。
至于裴素,李长安很少见到她有其他表情。
一开始不熟的时候,裴素还愿意在她面前装出个正常人样子,脸上表情还生动一点。后来两个人熟悉了,裴素就直接不在她面前掩饰了,每天都冷着一张脸,别人不和她说话,她就绝不和旁人说话,旁人主动来找她说话,她也爱搭不理。
你知道这片土地上的人从什么时候就开始想尽办法提高粮产吗?裴素忽然开口。
李长安思考了一下。
夏商周?应该更早,从有人类这个物种开始就有种植业了吧。
裴素道:从人类这个名词诞生起的那一日,人类就开始研究这一粒粒的种子。无论是奴隶制封建制还是未来王朝更迭,在伟大的帝王将相都有变成尘土的那一日。
只有种子不会。裴素摊开掌心,一小堆稻种安静躺在她的手心中。
哪怕有一日人类消亡了,种子也依然会从泥土中生长出来。
李长安眨着眼,安静站在原地。
看来对于今天的丰收,裴素心中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这么镇静。
人类最伟大的东西就是智慧。裴素也不在乎李长安有没有回答她,我们可以用智慧改变这些种子,让她们长出更多的粮食来填饱我们的肚子。
而现在,一条正确的路笔直地铺在我的面前。
裴素眼神深邃,她看着田地,视线穿越了时空。
曾经,她在这条路的最前面走着,抬头看到的只有迷雾,她和许多人一起在迷雾中摸索前行。
如今,她被时间的伟力带回了一千三百年前,她的前方又出现了这条路,只是这一次,她站在路的中间半段。
抬头,数不清的星星挂在天上为她照亮了前行的路,有的星星她认识。
王祯,著有《王祯农书》。
徐光启,著有《农政全书》。
更多的星星她不认识,这些星星或许在历史长河中也是默默无名的那些人,他们死后挂在了天上,为后来者照亮前行的道路。
你知道米丘林李森科生物遗传学说吗?裴素目光轻灵,侧头看向李长安。
脑子里并没有这一个名词的学渣李长安:
李长安干巴巴道:我知道孟德尔遗传定律。
高中生物课本只教了这个啊,她上大学以后就再也没碰过生物专业。
米丘林李森科生物遗传学说是一个错误的学说,可是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所有人都认为它是正确的。裴素沉重道。
全世界的农业因为这个错误的学说停滞了二十年。我的老师从黑发熬成了白头,他呕心沥血二十年什么都没有研究出来,因为这是一条错误的路。
李长安试探道:节哀?
裴素脸上却不见任何悲哀之色,她的神情激动,一层淡淡的红霞蒙上了她的脸颊:而现在,一条笔直的正确道路就在我脚下,我可以在这条路上奔跑,一直奔跑到尽头,然后再接着摸索迷雾中的真理。
她仿佛醉了一样,眼中满是李长安未曾见过的狂热。
接下来需要的时间就要长了,要先研究出半矮秆水稻,广陆矮产量比起传统水稻提高了两成然后是三系配套裴素今天的话格外多,她喋喋不休絮叨。
李长安擦擦额角的汗水,这说的是中文啊,她怎么听不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