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重要的是吉温知道李长安说的没错,他掌握刑名,自然知道大唐还从未有过公主除了谋反之外被赐死的例子就算李长安今日真杀了他,也顶多就是被削食邑或者被圣人不痛不痒骂两句罢了。
下官都是听从圣人右相吩咐行事,公主威胁下官也无用。吉温勉强维持着镇定。
他不用猜也知道李长安为什么要殴打他。
毕竟王忠嗣还血淋淋挂在刑架上呢。
李长安眼睛直视着他,柔声问:哦?本宫刚从父皇那儿出来,怎么父皇只说将王忠嗣关押,没说过要对他严刑拷打呢。莫非是右相命令你对王忠嗣严刑拷打?那本宫倒要去问问右相为何要对一品大员擅自用刑了。
李隆基如今还没有来得及处置王忠嗣,王忠嗣依然还是节度使。
吉温哑口无言。
李林甫一向做事谨慎,他只是让自己想办法从王忠嗣嘴里套话,可对他一个酷吏说这话的意思不就是默许他动刑吗?
可既然李林甫没有直接命令他动刑,那这事他就不能推到李林甫身上。
下官下官吉温两腿哆嗦的更厉害了。
忽然,一道微弱的声音从一侧响起。
寿安公主
李长安扭头看向被挂在刑架上的王忠嗣,眼角已经泛红了,她眨了眨眼,把眼泪逼了回去。
阿兄。李长安轻声唤了一声。
王忠嗣勉强抬起头,露出那张被血污蒙住看不出原来模样的脸,或许因为长时间拷打又滴水未进,他的声音已经沙哑得不能听了。
莫再为我惹麻烦了王忠嗣勉强挤出一点笑容,无力道。
李长安紧紧咬住牙根,带着杀意瞥了吉温一眼,收剑入鞘,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王忠嗣身边。
阿兄。李长安却说不出别的话,只能从袖中抽出匕首隔断了捆着王忠嗣两条胳膊的麻绳,将他放了下来,搀扶着他靠在刑架上。
王忠嗣无力看着李长安道:你不该来看我,好端端惹了一身浑水。
来都来了,阿兄再说这些也无用了。李长安低头看着靠在她肩膀上的王忠嗣。
她看到了王忠嗣血淋淋的右胳膊,上面一条一条的鞭伤与烫伤已经覆盖了整条胳膊,几乎没有一块好肉了,鼻头忽然一酸,抬手轻轻悬在王忠嗣右胳膊上空,却不敢碰他,生怕弄疼了他。
我记得这儿曾经有一道刀伤,阿兄告诉过我那是开元二十一年吐蕃入侵大唐,阿兄冲阵时被吐蕃敌将所伤。
李长安哽咽道:如今伤痕太多,那条刀伤已经找不到了
她劝过王忠嗣不要只谋国还要谋身,可王忠嗣到底还是把自己搭了进去。
将军在战场上没受过的重伤,在牢狱中全都受了一遍。
只是皮外伤。王忠嗣扯扯嘴角,想要伸手为李长安擦拭掉眼角的湿润,却连抬胳膊的力气都没有了。
李长安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蹲着陪了王忠嗣一会,而后就站了起来,走到瑟瑟发抖缩在墙角的那一堆酷吏身前。
你们的脸我记住了,名字我也会打听。李长安眼睛还红着,里面已经带上了杀意。
她冷冷扫过这些人,眼神最后落在了吉温脸上,轻声道:也许我没法求父皇饶了阿兄,可事后本宫私下做点事情的本事还是有的。
吉温一颗心坠入了冰窖,他牙齿打着哆嗦,告诉自己有右相做靠山寿安公主也没法怎么自己。
本宫一向都认为右相是个聪明人,右相最擅长审时度势。死人没有价值,何必为了一个死人去得罪一个颇受宠爱的公主呢?本宫又没办法威胁他的相位。
李长安对着吉温露出了一个冷笑:吉寺丞认为呢?本宫认为你做好该做的职务,看守好王忠嗣就行,没有圣人旨意,滥用私刑就不必了吧。
吉温当然知道李林甫是个什么东西了,也知道李林甫绝对不会为了自己去招惹一个受宠公主,毕竟李林甫对付太子李亨一个就够头疼了。
面对李长安的威胁,吉温心里恨恨,面上却还只能堆满微笑点头应承。
一笑起来,他方才被李长安一脚踹到地上闪了的腰还在隐隐作痛
李长安离开大理寺后直奔公主府,换好了衣服后才仿佛查账一般慢悠悠走进了东市她的一处店铺后院。
李长安坐在书桌前埋头勾画了许久,一个雄壮的身影才从与这个院子相邻的隔壁院子匆匆走了进来。
公主!
李长安抬起头:哥舒将军,好久不见。
哥舒翰气喘吁吁拱拱手,面色焦急:我向圣人请求以官职爵位为王将军免罪,圣人没答应我。
哥舒翰极其重义气,他认为自己深受王忠嗣看重,如今王忠嗣遇难,他一定要救王忠嗣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