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顾影知道他恼了。
    可她也没办法。
    她想让家里人平安,想护着他,她的心转不回来了。
    “对不起……”她站在原地,深深叹了口气,“希望它日,我荣归之时,你能懂我今天的慷慨之意!”
    第75章 守楼
    从那天后, 阿光再也没看见过顾影。
    他本来好生伤心了一阵子,从那天两人的话里咂摸出许多变数,许多可能。可是, 这会再去回想,悔之已晚。
    日子还是过了下去。
    缺了谁,都能过得下去。
    这一年的夏夜,窗台下面那一排凤仙花, 依然像往年那样, 绽开了粉白的花朵。
    去年这个时节, 大伙还拿着花瓣捣出汁水来,自己动手做了几盒胭脂来用。今年这个时节, 花都开得老了,花瓣边缘带了层枯焦的黄边, 可谁也没有心思去摘了。
    屋里头,王雁芙坐在通铺的边沿上,唱报一个徒弟的名字,就递过去一张身契。被叫到的徒弟就低着头, 红着眼睛接了,其余的也发出一阵压抑的哽咽。
    这本该是春兴班的旺年。
    去年底, 春兴班才换了一处更大的茶楼, 挂上了水牌。今年来, 刚排了两出热闹的大戏,在堂会上露了脸, 留了名。
    谁也想不到, 就在这一切大好的当口, 平地遭了一场飞来横祸。
    原是要从春兴班这住处说起。
    王雁芙置办这小院子,花费可不少。除去先头交的四成银钱, 余下的都还欠着银号的呢。她便将这所院子的房契和戏班的箱笼行头等,作为欠款的抵押,每个月按照本利相加的数目,慢慢还着钱。
    就在去年底,那银号曝出了账目亏空,眼看可能要破产。银号大掌柜见势不好,竟然趁年关之前,卷走了账上所有的现钱,不知道逃到哪去了。
    银号东家报了官,整个正月里都在四处奔走求存。三月时才磕磕绊绊地转出了一些债权,换到了一笔周转资金。不料银号危机的消息不胫而走,储户们为了自保,在四月里一窝蜂地涌过去,把储蓄撤了个干净,让空虚的银号雪上加霜。
    平京城的初夏,显出从未有过的潮湿和闷热。
    五月,资金在各家商号里轮转,富者获其利,贫者受其累。春兴班院子的房契在其中,就像江洋翻覆时,波涛里挽不住的小舟,完全无法自主。
    债权倒了一手又一手,最后落到东昌银号那里。
    王雁芙刚得了消息时,着实松了口气。
    平州城里有些门路的人,都知道东昌银号的秘密。它明面上的东家,是李大帅的六位义女之一,手眼通天的平京名媛,巩季筠。再背后的掌控者,据说就是“上头”的人了。
    总之一句话,东昌是不可能像从前那家银号一样,说完蛋就完蛋的。只要春兴班还能唱戏,就能慢慢还债,日子依然如旧。
    不曾想,东昌完全没有耐心,根本不愿打理这些散碎的烂账,也不曾交接账目,就派人前来通知了一声:“东昌银号现要收回这处房产,你们限期搬出去吧。”
    这怎么能行!
    王雁芙辛苦半辈子,就攒下这处院子,如今平白无故打了水漂,哪能甘心呢?
    她辗转了关系,托了人去缓颊,想要维持债务,继续还款保住房产。可巩季筠见多了千百大洋的生意,还真没把这小院放在心上,听了有这事,只当耳边风。
    王雁芙只得秉着一纸诉状,告到平京法院。
    这下,巩季筠终于正眼看了看春兴班。
    这一眼里,究竟有多少恶毒的意思,春兴班师徒们在此时还是完全不懂的。
    王雁芙这官司打得冤,恰似以卵击石一般。法院袒护豪强,审得不咸不淡,把她的诉求接连驳回了两次。有热心的朋友劝她别再打下去了,她只是拿一口硬气撑着,不愿放弃。
    她就是这么样的人,总是抱着最好的希望,预备最坏的打算。提前把身契还给徒弟们,是为了避免彻底输官司后,连这一屋子活生生的人也成了“资产”,就再没有活路可走了。
    身契再多,也总算发完了。
    王雁芙坐在通铺边上,看着徒弟们发红的眼睛。
    她自家没有成婚,也没有要孩子。这些她一手带大的徒弟,名义上有一纸身契,实则都是她最亲的儿郎。
    世情险恶,小儿郎家被催着长大,谁也没有法子。
    她稳住心神,尽量柔和地讲着。
    “明儿个又要开庭了。这是最后一庭,比前两回都要紧。我一早要就出门,你们好好吃饭,不要闹腾。
    “如今你们年纪还小,拿了身契,别急着给出去。珍惜自由身,先搭班一段时间,观察观察班里的人。若是从上到下都有信用,好相与,再考虑入科深造。
    “咱们一定要记得,搭班就是半个外人,可得谨言慎行。但也得手眼勤快,遇上干活的机会,别叉着手旁观。你们对别人实在,别人才会对你们实在……”
    她平时教戏,严厉极了。就阿光来的这三四个年头里,眼看她手里藤条换了十多根。遇着徒弟偷懒、性子顽劣不服管教,她手下丝毫不会容情,“啪”一下打过去,当时就能鼓出条血印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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