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狞宠记 第45节


    第79章
    绿莺连忙放下轿帘, 咽了口唾沫,手托在肚腹上,止不住不停地打着哆嗦。
    “姐姐,你的脸怎么这么白, 外头怎么样了?”
    菱儿抹了一把泪, 关切地靠过来,刚问完, 便听绿莺深喘了一口气, 怔怔答道:“全死了。不, 还有两个人在跟山匪打斗。”
    就剩两人了?那完了。菱儿秋云顿时心如死灰, 连哭都哭不出来, 讷讷地瘫靠在椅背上, 认命地望着轿顶,万般无助下, 只能在心内求起了观世音菩萨。
    绿莺抬起头望向她俩, 怀着一丝希望,定定道:“我还看清了,山匪只有两人。”
    两人对两人?听闻这话,秋云一喜, 猛地支起身子。
    可也才喜了一瞬,便又回复到方才的面如死灰。劫匪才二人,确实不多,可这也的确算不上甚么好消息。连带轿夫在内的二十几人都丧命在这二人手下, 想必他们必然是功夫极好,又如此大开杀戒, 外头那两个仅存的护卫想必也不是其对手, 她们手无缚鸡之力, 今儿恐怕是凶多吉少。
    三人侧过头,贴在轿壁上,竖起双耳细细一听,外面的刀剑声渐渐弱下去,这场厮杀马上就结束了,可却不知谁占上风。菱儿一急,探身到窗口处。
    见她要掀帘子,绿莺赶紧伸手拦住,朝她摇头道:“不,妹妹不要看,好可怕。”
    秋云抿抿唇,菱儿才十三,她比菱儿年长,便请缨道:“奴婢看看外面如何了。”
    大着胆子掀开一条缝,她也只是扫了一眼便放下窗帘,抖着唇齿,惨白着脸哀声道:“那、那两个护卫也死了。”她没敢多说,那两人身首异处,轿外血流成河,太可怕了,那两个匪徒简直不是人!
    唇亡齿寒,没了屏障,便如待宰的肉,三人浑身发冷,紧紧抱成一团,瑟瑟发抖。
    轿里几个弱女子,外头两个黑白无常,她们也想找法子逃走,可除了坐以待毙又能如何呢。此处离岔路口甚远,求救无门,此时除了等死,别无他法。
    这时,轿外传来一邪佞呼喊声:“识相的,把钱交出来!”
    绿莺几人连忙各自探钱袋搜暗兜,她们出门只带了五十两香油钱,给了玄妙后,剩下的就是些碎银子了,统共也没有五两啊。
    所有银子聚一堆,将荷包丢出去,绿莺几个对视一眼,脸上都不敢松懈,猜他们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果然,其中一壮汉掂量了一个来回,沉着脸破口大骂:“奶奶的,打发要饭的呢,值钱的都交出来,否则老子要你们命,都是贵女,命想必都值钱,给我们的刀口喂喂血,也算值了。”
    “将身上首饰都给他们,保命要紧。”
    绿莺话落,三人赶紧将手上戴的、头上插的,通通包在帕子里,裹紧了,从门脸缝隙处扔了出来。
    她们看出来了,这二人可不是光恐吓咆哮几声的纸老虎,那刀全都开了刃,锃亮泛着冷光,一下就能断了人的臂膀。
    听见外头首饰相碰的哗啦声,绿莺吁口气,将震颤的喉管捋顺,隔着轿帘高声喊道:“二位壮士,咱们都将值钱的孝敬给你们了,可否放我们走了?”
    她这客客气气的,没想到对方却不吃这套,耍赖道:“那可不行,咱们也没蒙面,你们若下山了,转头就去报官来抓我们,咋办啊?”
    绿莺连忙低声下气接口:“几位壮士请放心,隔着门帘,大老远的,谁能瞅见谁呢,连你们是男是女都不晓得呢。”
    外头那两人对视一眼,嗤笑道:“哈哈哈,这小娘们真会说话,想必死了也是个嘴巴干脆的,阎王爷他老人家在地府里也不嫌冷清啦,兄弟,杀,莫要留活口。”
    绿莺几人胆颤心惊,正不知如何是好,却听见外头顿时安静下来,开始只能闻见落叶声,之后就是越来越近的几个脚步声。
    “啊——”
    突然,坐最左边的秋云一声惨叫,歪着脖子倒在血泊中。
    而窗棂处亮晃晃插着一把大砍刀,轿内露出半张刀刃,滋滋淌着血。
    菱儿坐在右边,见状,忙越过绿莺,翻过身过去一看,见秋云的肩头被刺中,血如泉涌,人也一动不动,不知是生是死。
    “兄弟你猜猜,捅死了几个?”
    外头二人似不急着大开杀戒,而是跟逗弄小鸡子似的。
    菱儿面上铁青一片,强忍着哭放下秋云,一脸沉重,朝绿莺说:“姐姐,我们一定要逃。”
    绿莺早已浑身瘫软,怔怔望着身旁栽倒的秋云。她还没回过劲儿来,嘴巴张得鸡蛋样大,半晌阖不上,眼睛涩涩的,想哭却哭不出。这么一条活生生的性命,方才还说话呢,须臾间,就没了?
    秋云见证了她与吴清最初最美好的情意,拼着性命替她隐瞒,主仆福祸相依至今,方才在庵里还给她夹菜呢,过几日,就要被埋进地下,过月余,就要化成尸水,只留一副骨架在人间?她才十八啊,还没成亲呢!
    她呆呆望着秋云,那血,怎么愈流愈多,人的身子里真有这么多血么?血为何会这么红,红的让人晕眩,红的让人惊悚。
    绿莺觉得自己快受不了了,她想嘶喊,她想狂奔,这不是真实的,这是梦魇,外头那两人只是虚幻,对,是梦魇,只要跑,跑出去,一直跑一直跑,等到跑累了,躺在地上睡一觉,醒了后她就会发现,这只是一场梦罢了,秋云还在,所有人都在,她要逃离这场梦魇!
    菱儿愣怔望着姐姐,见她脖颈青筋直蹦,面色灰里透青,牙齿咬得咯吱响,眼睛直勾勾望着轿帘一眨不眨,一副狰狞疯狂的模样。
    这、这分明是崩溃了啊,还没到最后,还有一线生机,姐姐可不能疯啊......
    她张开双手,将姐姐的手紧紧包在里头,用还残存的体温去摩挲那双冰冷的手,脸也凑过去,轻轻蹭着姐姐的脸颊,抱紧着轻声道:“姐姐,你坚强些,咱们不能死啊,得逃出去报官,抓住这两人替秋云姐姐报仇啊!”
    秋云?报仇?对,要报仇,她要替秋云报仇。眨眨眼,绿莺大喘着气,如同狂奔了几里地,鬓角冒出细汗,她紧紧抱住菱儿:“妹妹,咱们会逃出去的,一定!”
    让菱儿拿出帕子,绿莺将左右扫了一眼,没找见沉的东西,没法子,只能脱下脚上的一双绣花鞋,分别包在两块帕子里,紧紧裹住,又系成死扣儿。
    将那两物捧在胸前,她朝外喊道:“慢着,咱们还有更值钱的好东西没拿出来,你们想不想要?若是能放我们一条生路,我便给你们扔过去。”
    “自然,只要你乖乖孝敬给我们哥俩,咱们便放了你们,几条小命,杀不杀无所谓。”
    菱儿拦住要掀帘子的绿莺:“姐姐,你没力气,莫要抻着肚子,我来扔罢。”
    话落,她连忙掀起门帘,鼓足劲儿抡起臂膀,将俩包着鞋的帕子一头一个,朝两个劫匪身后狠狠抛去。
    方才绿莺已然趁着喊话的功夫偷偷掀开后侧轿帘,勘察了地势。
    左边有一片一人高的灌木丛,她见其中隐约夹杂着一株株蛇头王。蛇头王是生在南方的一种高株的黄花,顾不上疑惑这喜温的南花为何长在了北处,此时它们倒极能将二人的艳丽衣衫掩护过去。
    趁着那二人回身捡手帕的时候,菱儿搀着绿莺,姐妹两个亦步亦趋地钻进了灌木丛。草都长得超过人高,根本不辨方向,两人东冲西窜地跑了几十步才停下。外头视线有碍,劫匪一时还未找见这里,可若再不走,迟早会被寻到。
    绿莺喘着气坐在地上,拉住菱儿的手:“妹妹,姐姐身子沉,又没有鞋,跑不动了,你快自己跑罢。”
    菱儿不知何时,将嘴唇咬出了血,倔强摇头道:“我不要,我不认得路,我要跟着姐姐一起跑。”
    傻孩子,这甚么借口啊,来时一起坐在娇子里,她又哪里认得路。绿莺摸了摸她的脸,心中留恋不舍,却坚定嘱咐她:“你记住,只要一直往前直着跑,莫要忽左忽右,总会出去的。无论听见甚么都别回头,下山就去报官,替我报仇啊!”
    菱儿低头瞅瞅她脚下,白袜已脏得不成样,隐约透着血丝,晓得姐姐脚上有伤,况且又是七个月的肚子,没法再跑。此时虽一时半刻不能被找到,可早晚将暴露人下,此地不是久留之地。
    沙沙声顺着山风传来,想必是那两个山匪已进了这片灌木丛。
    声音愈来愈清晰,绿莺急得不行,使劲儿推了推她:“妹妹,莫要陪我耽误时辰,你快逃命去罢。”
    菱儿忽然立起身,紧绷着脸将四面仔细看了看后,猛地凑过来,缓缓将她上半身放倒。
    “妹妹?”
    不知她这是要做何?绿莺呆呆望着她,见她又去了旁边,揪了几株花草,只是紧紧揪几下,却不将根拔.出来,而是使其根须松动。就这般揪了须臾功夫,只见她忽然两手大张,将那几株松动的根茎抓在手里,狠狠往上一掀,两尺长的草皮便离了土。又照方才此法,揪了四五块,统统盖在绿莺身上。
    菱儿听见沙沙的枝叶刮擦声愈来愈大,语速极快得嘱咐绿莺:“姐姐,我将你掩饰住,你莫要出声,我腿脚快,去引开那两个恶人。”
    还没等绿莺回神,她猛地朝一个方向窜了出去。
    刚跑了两步,忽地又回身说道:“记住,稍后我会喊姐姐,但你千万莫要出声,切记!”
    引甚么引,明明有机会逃出生天,非要去送死,绿莺起不来,连忙伸手要拽她裤脚,谁知菱儿灵巧一转身,躲避开去。
    “引不开的,那两个是亡命之徒,腿比咱们身子都长,你跑不过他们的。你快逃罢,否则咱俩都活不了,你死了你爹娘咋办,不要管我了,我跟我的孩子死在一处,甚好,甚是满足,我要去找我娘了,妹妹你不要管我了,快走啊——”
    绿莺哭着哀求她,将手遥遥伸出去,抓着虚无握成拳头,声音嘶哑仿佛破碎的鼓。
    菱儿拨开树丛,回身朝她娇憨地眨眨眼,露出一个明媚的笑,那笑带着光,比头上的艳阳还美:“死甚么死,咱俩都要好好活着,我答应姐姐,不超过半个时辰,我就回来啦。你莫要动,我马上就来接你回家了。我想好了,我要跟你去南方,你等我回来。”
    走之前,菱儿又回转来,将她的面也覆住,只留下一道裂缝供她喘气。
    天上的鸟叫声、苍鹰盘旋声,地上的蛐蛐声、蝴蝶拍打翅膀声,绿莺眼睛看不到时听觉却灵敏了许多,除去那些杂声,她听见耳旁地表的震颤,由近至远,花叶刷刷声也愈来愈小。
    她知道,这是菱儿正往远处狂奔,愈来愈远......
    未几,她听见很远的地方传来一道声音,似往常一般娇憨清脆,此时却又多了些许慌急:“姐姐,我扶着你,咱们快些往这边走。”
    另一头也传来一道,冷酷、杀戮、嗜血:“在那头,走,追!”
    绿莺想起身,可身子如翻过壳的乌龟,怎么使劲儿都坐不起来,况且她也没剩多少力气了。眼前黑乎乎一片,那是泥土与根须凝成的草皮。泪水顺着眼尾流向鬓角,打湿了发,也打湿了身下杂乱无章的土地,一股土腥气混着野草的芬芳飘荡在她的身边。
    阖上眼之前,她呢喃道:“菱儿,我的妹妹,你一定要好好的,要好好地回来找我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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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0章
    不知过了多久, 灌木丛外传来一阵喧哗声,绿莺迷迷糊糊中睁开眼。
    刚才她做了一个梦,她还在冯家,并没有上山, 正与菱儿秋云春巧缝着小衣裳。这个梦有些奇怪, 往常她都不知是在做梦,可这回, 即便在那梦里, 她笑着, 菱儿也笑着, 秋云也活着, 可她知道, 一切不过是她的臆想罢了,今儿她确实上了山, 此时她也真真切切躺在野草中, 不是梦。
    一道道搜寻她的声音传来,可她不敢动,这些声音都很陌生。经了今日这场惊魂,她便如同惊弓之鸟, 一场经历,不是人人都能遇上的。此时的她,很怕很怕,怕外头是那两个恶人要骗她出去。
    “李姨娘, 你在哪里?”
    “李姨娘——”
    “绿莺,爷知道你在, 你出个声, 绿莺——”
    这最后一道声音是冯元!
    绿莺睁大眼, 听见他的声音,便如干巴巴的棉花浸了水,委屈地想哭。她抬起僵硬的手臂,挥开脸上的遮挡,高声喊道:“爷,妾身在这里。”
    她以为自己是中气十足的高声一喊,其实身子虚弱下,发出的却声若蚊呐。
    远处的冯元脚步一定,凝眉细听,朝众人大声喝道:“都莫出声!”
    一众人闻言,连忙原地立住,停下正拍打草丛的棍棒。
    不知方才那声呼唤是真是幻,此时万籁俱静,冯元屏气凝神,又清喊了一声,颇有些试探诱哄:“绿莺,是你么?莫怕,爷来了,再跟爷说句话。”
    边问着,他边往灌木丛左边走了两步,忽然听见几声哼哼,才确定她的位置,三两步跨了过来。
    拨开草丛,往地上一望。这一瞧,却狠狠一滞。
    只见这平日娇艳白皙的小妾,此时狼狈地仰躺在草地上,身上压着乱糟糟的土连着草根,头发凌乱,脸白如巾布一般,整个一枉死的难民状。值得庆幸的是,没受伤,衣衫完好,裙下也未落红,这便是最好的了,他深深吁了口气。
    打横将她抱起,二人入了车轿,就要下山去寻大夫。
    绿莺眼前模糊一片,强睁着眼挣扎着伸出手,指着灌木丛说道:“爷,那两个匪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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