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君泽一时被这操作被无语住了,好半天才缓过来,让自己把这事忘记,将话题转回来,沉思道:“这疫病,有些像天花啊。”
魏知善心中一动:“公子知道这种病怎么治么?”
萧君泽用力回想着脑子里记忆,道:“有两种法子,一种是将病患愈合后的伤痂磨粉,用湿润棉花签放在鼻孔里。一种是找得了痘疮的牛,将牛的痘疮用同样的法子弄在鼻孔里,后者更安全,前者有些危险……”
魏知善忽略掉后一种办法,她可没时间去找染了痘的牛,立刻问道:“棉花签是什么?”
萧君泽这才想起如今棉花还没传入中国,把这事记住后,便开始处理这次疫情。
首先,需要把病人集中隔离。
“这事简单,”斛律明月在一边听了个边角,立刻起身拍了胸脯,“我这便带兵,大索全城,凡有病患,全给道长带来!”
萧君泽瞥了他一眼:“坐下!”
斛律明月一滞,默默坐下,神情悻悻,仿佛一只被关进笼子的大狗子。
魏道长摸了摸自己手边的小刀,淡定道:“明月这办法亦可,虽有些扰民,却也能清楚知道病患人数和分布。”
萧君泽摇头:“明月没有得过天花,他这闷头闷脑地闯去,回头便也成了你的病患了。”
斛律明月轻嘶一声,他不怕染疫,但可是真怕当被道长治病啊!
魏道长于是不言,等萧君泽提意见。
“这好在病情也就三五日,”萧君泽揉了揉太阳穴,“那就封禁全城,十日不许出门,同时,将城中地沟、旱沟统统填入石灰,同时卖给他们米面,等得疫病消失,再行解禁。”
魏道长微微一笑:“那就如此吧!”
她了君泽说的防疫法,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去试验一番了,虽然没有那个“棉签”,但原理她已经懂了。
但这时,青蚨在一边,表情欲言又止。
萧君泽疑惑道:“青蚨,怎么了?”
青蚨迟疑了一下,才道:“公子,城中许多贫民,每日需要在码头、城墙、富户做活,得三五钱,购得一升米粮,才能过活,米缸日日都难以淹底,这禁城十日,怕是要有许多人生生饿死。”
萧君泽赞道:“我没穷过,还好有青蚨你提醒我,那,这十日米粮,不需他们出钱,我供了。”
青蚨迟疑道:“公子,咱们哪里找那么多米粮?”
“当初曹虎镇守襄阳,城中粮储充足,他部众突围时,这些钱粮都留下了,虽然被陛下支走了一部分,剩下的,供他们食用十日,也足够了。”萧君泽计算了一下,襄阳城大约两平方公里,城中住户按人头计是四万余人,以每人一天一斤的粮食,十天就是四十万斤,折下来也就三千多吨,怎么吃都够了。
斛律明月小声道:“这可是军粮,怕是要元英将军准许……”
“他那里我去说,”萧君泽淡定道,“只要钱给够了,他会愿意的。”
“可若让陛下得知……”出生部族的酋长的明月还是很担心,他们被朝廷的铁拳揍过,知道北朝皇帝都不好惹。
“我回头送三百件甲,”萧君泽随意道,然后看明月有些纠结的目光,不由笑出声来,伸手在对方脸上捏了一下,“所以明月啊,我为什么要先不入朝,而发展工商呢?你看了吧,只要有钱,有时候,麻烦就不再是麻烦。”
明月捂住了脸,粉红的颜色爬上他的面颊,绵延到耳后,让他整个人似乎有些冒烟,险些摇摆起来,小声道:“你,你说得都对。”
青蚨在一边强行忍住想翻的白眼:“那事不宜迟,明月,你和我一起去召集这次来的乡豪子弟,该他们出力的时候到了。”
说着,要把明月拖走,明月想要挣扎,被青蚨眼疾手快地勒住脖子捂住嘴,强行把还在害羞中少年拖走,只在地上留下少年两腿挣扎的痕迹。
萧君泽不由笑道:“他们感情真好。”
魏知善伸头看了一眼,失笑道:“您说的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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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君泽转头去找了元英,把自己想说法给他听。
元英瞬间皱眉,觉得这少年心地太善,为着小题大作,就要反对。
“回头送你十架投石炮。”萧君泽立刻道。
元英瞬间微笑道:“君泽心系百姓,实在是吾辈楷模,如此拳拳爱民之心,本将岂能拒之,只是这军粮事关重大,实在是……”
“只有十架,”萧君泽果断道,“多的材料没有了,这十架还得从陛下手上抠出来呢。”
元英目露遗憾:“原来如此,陛下也太小气了些,不过,君泽你是一州刺史,统管军政,这些小事,你全权做主便是,不必顾及本将。”
萧君泽非常感谢,于是多送了一只笛子,那孔位是他按十二平均律来钻的,音准相当出众,元英非常喜欢。
把玩着新笛子,元英突然就有些明白陛下为什么那么看重君泽这样的少年了。
这心思灵巧不说,又会投人所好,说话还好听,长得又好看,谁见了不喜欢。
有他在,那些小事,根本不必让他心烦。
以后他在襄阳的日子,肯定顺心。
……
得到了元英的支持,萧君泽立刻封禁了城中诸坊,不许居民随意移动串联。
襄阳城中,突如其来封禁属实吓呆了所有人。
而萧君泽将每坊交给了这些各乡豪推举的人才,有些人一听城中有疫,便纷纷借口身体不适,不愿出任。
萧君泽也不强求,让主动出来的数十人分别负责各坊米粮分发。
他要借机将需要的人才筛选一遍,这些粮食,就是试金石。
于是,在萧君泽的要求下,这些人开始绞尽脑汁,思考着怎么处理。
……
襄阳城中,倒没有人心不安。
或者说,对于庶民小户来说,突然间天降横财也不为过。
“哎呀,咱家六口人,一天居然能有两升米,”城中,一名头发花白妇人捧着米袋,爱不释手,“平日里,谁家敢这样吃啊!”
身边,两个小孩正对着米袋,咬着手指,流着口水。
旁边的妇人已经早早清理好米缸:“这十天不需要上工,哪怕后边几日米粮少些,省着吃,也能熬过去了。”
“嗯,朝廷居然还送了一勺盐,”旁边汉子看着那大块的石盐,“早知道这北朝如此仁德,咱们早就开门迎接圣主了,哪用等到现在。”
旁边的篱笆上突然冒出一个脑袋,正是邻居家的汉子:“老王,你家有多出的米么,可否卖我些,我拿老母鸡给你换。”
“你舍得?”院里汉子疑惑道,“那可是下蛋的鸡啊?”
“需要粮食,这没法出门,家里也找不得草籽、小虫、豆子,总能不能喂米吧?”隔壁的院里的汉子叹息道,“听说你家有病人,正好补一补啊。”
院中的男人沉默了一下:“换吧,咱家阿爹也不知能不能熬过去,吃点好的。”
……
襄阳城中,一处破旧屋宅,十几名大大小小的少年正聚集在一起。
“这城中分发米粮,却不给我们!”一个少年恨恨道,“说我们没有户籍!”
他们是流民,先前北方五郡大战时,他们往襄阳逃亡,一路与家人失散,没有钱财,在城中小偷小摸、偶尔乞讨为生,可是如今城中封禁,生生断了他们的活路。
“怎么办,桓老大也病了。”一个七八岁的孩子看着旁边的躺着的少年,少年脸上并不干净,高烧让他两颊通红,但清亮的眼眸微微睁着,也在听他们说话。
他们大多都染疫了,没办法,这些日子吃不好睡不好虚弱的身体根本抵抗不了疫病。
“我会想办法把那位吏官引走,”躺着的少年勉强起身,他嗓子烧的沙哑,“你们抓紧时间,偷一袋粮,否则,咱们都活不过去。”
第98章 这是毒药
整个襄阳如今戒备禁严。
雍州刺史的部曲军卒随时都在巡逻,凡有随意游荡者,皆会被鞭挞后送回住处,还会扣去接下来几日的粮食。
但这些少年早就对襄阳城中大街小巷了如指掌——他们就是靠着两条腿,逃亡在大街小巷,阴沟狗洞之间。
那位为首的少年打起精神,吩咐着小弟们该怎么行事。
有的去观察巡逻的间隙,有的去引开人,有的去偷粮食,有的去找水源,还规划出如何逃跑。
当然,最重要还是找到粮食,这倒不难找,就在街坊口,隔一日,在坊口的小吏会按人头,将米袋丢入各家住户的院墙,但不许一个人伸头看——巡逻的军卒手上都拿着长杆,但凡在墙头看到脑袋,那就是当头一棒,没有半点折扣。
他们的目标也很朴实无华,就是出一两人趁天快黑时,去偷一袋米,惊动守粮的小吏,当他们追来时,其它人趁机拿上米粮,分头逃跑。
“记住,”那姓桓的少年咳嗽着,严肃警告他们,“中途要是逃不掉了,就立刻丢掉粮食,活命最为紧要,万万不能让人抓住,到时回来,拿到的吃食均一均,还能活着。”
小孩们纷纷点头。
桓老大还约定了新的汇合地点,因为他们行踪平时并没有隐藏,这处靠着城墙角,用草盖的小破屋很容易被人寻到。
新的位置定在不远处的马圈里,那里能掩盖气味,还能偷吃几把马的豆料,唯一不好,就是很容易被马踢到踩到。
确定分工手,桓老大闭上眼睛,积蓄了一点力气,勉强站起身:“天快黑了,咱们动身吧。”
这时,一个小孩子道:“老大,你病了,还是别去了吧,咱们要是放一把火,也能引开他们啊。”
桓老大笑了笑:“咱们哪来的火种,再说了,偷些粮食,被抓住也就毒打一顿,若是放火,怕是要被斩杀当场,走吧,我这病,再过两日,怕是爬都爬不起来了。”
他也是在救自己,若是自己成功,依靠威望,还能在重病时分到一口粥水,若是没有吃食,他难道还能指望这些自己都吃不饱的小弟弟来照顾自己么?
这种美梦,不作也罢。
于是,少年们趁着黄昏,悄悄出门,走到屋外,在一队士卒巡逻后,当先一人,先靠着墙壁,悄悄摸过去。
……
“抓住他!往哪跑!”
昏黄的街道上,少年头脑已经晕得几乎不能再思考,整个胸肺都似乎要炸掉了。
他知道自己不能停下,一但回不去,他就真回不去了。
最后的求生欲让他疯狂奔跑着,但他也明白,这不可能甩开身后的追兵,他对自己体力估计得太高了。
怎么办?
他的目光在周围的高大院墙上掠过,那是一丈多高的院墙,就算在健康时,他也别想轻易翻过去,更不要提如今他染疫在身,体力大不如前了。
思前想后,他决定冒一冒险,转过一处街角,他敲响了一个大院的角门。
这大户人家,角门一般都有门房,而他运气不错,几乎是两息后,门房便将门打开一条缝隙:“谁啊?”
少年却是用尽全身力气,用力将门撞开,怒道:“别碰我,我身上我疫病!”
门房大骇,一时退了三步,正要拿长长的门闩把这小儿打出去,这少年便已经顺着回廊,被假山遮蔽了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