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节


    萧君泽对这些没什么要求,萧衍便将年号定作天监,取《诗·大雅·大明》中的“天监在下,有命既集”之意,意为皇帝陛下初登大宝,会审视天下。
    然后萧衍便大刀阔斧地废除了萧宝卷在位时的各种的苛政,一头扎进了吏治民生之中。
    萧君泽对自己这位尚书令非常满意,他生活节俭,思维敏捷,在朝廷中又有人脉又有经验,朝廷为抵御北魏出现的一些混乱在他的治理下,很快就平息了。
    接下来的日子,这位尚书令更是不分春夏秋冬,五更天起,深夜眠,每天批改公文奏章多如群山,正月里召开朝会时,萧君泽发现他手都冻裂了。
    不只如此,他还提拔官吏都是务实之人,一时间,南朝一派欣欣向荣之景色。
    不得不说,萧衍只要不脑抽,去搞什么浮山堰、舍身寺,不去宠幸宗室、不选择性执法时,他是一个相当优秀的管理者。
    另外还有一件事,便是萧宝卷的后宫了。
    朝廷群臣,包括萧君泽的舅舅谢川淼,都希望陛下能把萧宝卷的后宫打包收了,当然,最好剔除那个叫潘玉儿的祸水。
    但萧君泽果断地拒绝了他们,只独宠魏贵妃。
    加上魏贵妃喜欢刑罚之术,朝臣一个个都忧愁不已,担心又出一个祸水。
    好在魏贵妃虽然喜欢炼丹制药,却也不怎么主动害人,但她入宫半年,肚皮里没有消息这事,让群臣更加焦虑了——这生不出孩子,还不许陛下广开后宫,这怎么得了。
    ……
    但群臣们很快便没有操心这些事情的空闲了。
    天监元年,萧君泽赏赐群臣,在大朝会上,和萧衍宣布要开始进行新的改制。
    一般来说,南北二朝臣子,最讨厌听的事非改制莫属了,因为皇帝一开始折腾了,麻烦的便是他们。
    如果他们不想跟着皇帝折腾,皇帝很有可能把他们撤销,换些愿意折腾的,但就算他们跟着皇帝折腾了,也得不到好处,在他们眼中,这就是没事找事。
    然而,出乎他们意料的是,这位年轻陛下说的改制,却只是设五经馆,选拔寒门士子,当然,这些寒门能当的都是浊官——差不多就是大官们的副手,士族子弟只负责谈玄论佛,花天酒地,俗务都是这些寒门士子处理。
    这让群臣们十分欢喜。
    另外,还有一个小小的插曲,长水校尉祖冲之前些日子病逝,他的儿子一直在家里守孝。
    萧君泽在忙完正事后,终于想起这件事,他召见了祖冲之的儿子祖暅。
    这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头顶的细发稀疏到戴的冠都不能稳当,就算就带子在下巴系紧,在风中也有些摇摇欲坠,面容清瘦,眉头带着川纹,仿佛随时都在思考。
    但是,两人在看到对方时,却不约而同变了脸色。
    萧君泽露出惊喜的笑意:“景烁?你不是襄阳书院的景烁夫子么?信都芳当时给我介绍过你,还记得么?”
    没想到啊,居然是这位,很好,很多大饼他不用画了,很多知识也不用再教一遍了,完美!
    祖暅却是惊得跪在地上颤抖:“见过陛下,陛下恕罪!草民前去襄阳,非是叛朝,只是看了河阴镇上的书本,一心求学,这才改名易姓,求陛下宽赦!”
    “这有什么罪,”萧君泽笑了起来,“当时你在襄阳书院毫不出头,也不敢在我面前多问,想是藏拙了,如今你和信都芳一南一北,正好各开一处书院,让他看看你的实力。”
    祖暅这才大大松了一口气,随后试探道:“敢问陛下,可否用襄阳城的书案?”
    萧君泽道:“自然可以,但你若有自己的教案,也可按你的法子来,对了,你不是过来献你父亲的大明历么,带来了么?”
    什么??
    祖暅心中激动万分:“带了带了!陛下,陛下您怎么现在才继位啊,要是早些让父亲知晓,他必能看大明历为国所用的一日!”
    天啊,以陛下的数术之道,一定知道这大明历的优异之处,父亲啊,你的历法终于推行天下了!
    “这怕是变为难他了,”萧君泽微笑道,“他是萧鸾的长水校尉,我若上位,他怕是根本不敢让你出头。”
    祖暅顿时一窒,父亲是明帝的心腹,怕是确实要过上提心吊胆的日子,但一想到在襄阳城里,刺史大人的开明与智慧,他恭敬道:“陛下心怀天下,能容四海,是我等小人之心了!”
    “吹捧的话不必说了,”萧君泽指尖在桌案上轻点,“建康城外的丹阳有煤铁石灰,你既然是从襄阳过来的,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
    历阳这个名字他很陌生,但只要知道后世那里叫“马鞍山”,就知道这里的资源多到什么地步了。
    祖暅当然知道,一时间心绪激动,不能言语。
    “朕会将历阳县便划入南京、咳,建康城治下,”萧君泽难得地行使了皇帝的权利,“知道你不擅俗物,所以,会有人来帮你。”
    祖暅受到的冲击有些大,只是讷讷点头。
    于是萧君泽一招手,一名俊美温文,衣着简朴,却难掩一身贵气的青年从屏风后走出,微笑着对祖暅道:“在下元彦和,以后便多有叨扰了。”
    “彭、彭城王??”祖暅惊得整个人都裂开了。
    天啊,我朝陛下这是勾结了北魏意图谋反?
    不不不,乱想什么,分明是北朝亲王勾结南朝,意图——神啊,北魏权势最大的宗王,隐姓埋名来南朝当个浊官,他图个什么啊?
    “有不习惯的告诉我。”王座边,他的陛下还在温和地对元勰交代。
    “没事,”元勰对自己的横跳过来,感觉十分奇异,笑道,“这种奇事,可太有趣了。”
    他是真的不愿意去面对太子和任城王、弟弟这些兄弟亲人的争权夺利,可又怕辜负兄长重托。
    如今过来,便当是放半年假吧——是的,元勰觉得,在君泽这里学到了当学之术后,就得立刻回去帮助兄长。
    萧君泽与他相视一笑。
    一切皆在不言中。
    -
    四季节轮转,从莺飞草长,到冬雪蔓延,光阴流转间,似乎什么也没变,又似乎,什么都变了。
    长江滚滚东流,从襄阳到建康的船舶一日多过一日。
    时光飞逝,一转眼间,南北两朝,已经和平了三载。
    这三年里,建康城在不远处的历阳县建立书院,又借着此地的煤铁之利,把襄阳城的货物打得鼻青脸肿。
    于是,长江两岸的两处基地,一者依靠着北朝和蜀中,一者依靠着江南繁华之地,分庭抗礼。
    ……
    四月,阴山之北,怀朔镇。
    青色的牧草绵延到天尽头,大片的羊群盘踞在草场上,像是一团团白云。
    一名俊美的少年编着辫子,他蓝眸深目,面带微笑,叼着草茎,正和同伴牧羊。
    “贺浑,听说了么,蠕蠕(柔然)又去武川抢羊毛了。”旁边少年叹息道,“武川那边今年的茶叶和盐铁,怕是买不到了。”
    “只要他们敢来咱们怀朔镇,镇将必然将他们斩于马下。”贺浑看着天边,淡定道,“这是咱们的命,岂能让那些蠕蠕夺去。”
    六镇男儿,天生就是为了攻伐草原而生,他们才不会怕那些蠕蠕。
    “那个蠕蠕可汗非常狡猾,打不过就投降,”旁边的少年无奈道,“偏偏朝廷就吃这套,每次他抢的也不多……”
    抢得不多,可这些羊毛,是他们换茶叶、粮食、铁锅、刀具、盐的必需之物,每少一车,不知会有多少牧民熬不过冬天。
    “为了羊毛,高车人、奚人、甚至高句丽都来抢占草原,”少年看着远方,“草原怕是要乱起来了,咱们须得熟练兵马,建功立业,就在当下!”
    “有道理!”旁边的少年也笑了起来,“所以,阿浑,你的马在哪里?”
    少年顿时泄气,生气地把小伙伴踢到羊群里。
    “你还偷袭!”小伙伴不甘示弱,两人在羊群里打闹。
    就在这时,大地似乎有了微微的震动,两人同时感觉到,立刻坐了起来,看着远方,又将耳朵贴在地上。
    “到少有三万的马匹过来了!”两人同时大惊,飞快地试图跑到回去报信。
    然而,他们没有马匹,身后,数十队兵马的已经带着滚滚烟尘,向他们与他们的军镇袭来……
    -
    南国,池塘小荷,微露尖角。
    萧君泽站在池塘边,听着萧衍说起北朝的蠕蠕之乱。
    “如今北魏皇帝病重,朝廷暂时无心理会这边疆之事,蠕蠕之乱便趁机劫掠镇民,因为此事,北朝战马和牛都上涨了,”萧衍不关心北魏有没有死人,只关心接下来的事,“会不会对咱们的修法之盟有影响?”
    如今,南朝上下因为工坊、民户、匠人之事争议不断,朝廷准备让各地威望之人前来修订律法。
    “无碍。”萧君泽将鱼食丢进池塘,“元宏还活着,他会处理好。”
    萧衍又说了些政务,然后退下——走时,他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自家陛下。
    三年来,陛下已经完全长开了,那种眉目之间,淡极而至的艳,光是看着,便让人有些恍惚,生出采撷之心。
    但一想到这位陛下的狠辣无情,萧衍便忍不住摇头,肖想这位?几条命啊!
    萧君泽却没有理会他,只是长叹了一声。
    唉,元宏又病了,这两年都病多少次了?
    那我要不要去北魏看看还能还能再救救?要怎么说服青蚨和萧衍等人呢?
    元勰也要带着。
    还有路上的准备……
    自家的秘密武器……
    就在萧君泽踌躇之时,青蚨拿着一卷新尺走了过来。
    “陛下,”青蚨把软尺递给他,欣喜道,“您要书院定的尺寸标准,已经校对好了,这是你自己量身高那软尺,我重新校对过了,见它比市尺标得长了两寸,便给你换了一副。”
    萧君泽顿时大怒:“哪里有错!就是准的,谁准你换的?!”
    第143章 第一更
    七月,南朝建康。
    秦淮河绕建康城而过,三年前,南朝的陛下以都城狭小为由,将五经馆和太学都放在了城外的秦淮河岸。
    五经馆和太学在秦淮河边,相去不远,隔河相望,每到旬日沐休,便时常可见到白衣的五经馆学子和的黑衣的太学子弟在河岸两边,泾渭分明,相互嫌弃。
    五经馆的学子大多是各地寒门士族,而太学则是各大高门世族子弟相互交流的地方。
    天色渐渐晚了,秦淮河左岸的成片画坊便一个个地亮起了的灯笼。
    歌舞、美酒、茶汤、还有各种吞火吐剑,吟诗作赋的聚会,都是太学子弟们的日常,也是他们给对面展现优越感的最好去处,没看对岸的画坊全都是小猫两三只么?
    不只如此,陛下还专门让人在太学之畔开设了女学,可以让女子前去学习诗词、数术、女工、账务、歌舞、插花、骑马、医术等等,不拘泥于是毕业,只是说让女子也有求学之所。
    初时女学几乎无人前去,还是皇帝的母族谢家主动让姑娘们带着几十个闺蜜进入其中,后来谢家女儿们天天出门的情况羡煞许多闺阁女儿,许多女孩们便都来此地求学,这里也渐渐成为女孩们结交、娱乐、学习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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