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然睡不着了。
所谓的休息,不过是拖延时间的策略。
夏青梨没说话。
谢霜芜走过来,笑容天真灿烂,“需要我帮帮你吗?姐姐。”
“等等,等等。”夏青梨连忙制止他即将落在自己额头上的手掌,吞了吞口水,“我睡得着,睡得着,就不劳烦您了。”
“好吧。”神色有些失望,但他还是看似乖巧地收了手,“姐姐,晚安。”
别晚安了,感觉好吓人啊。
夏青梨心有余悸地重新躺好,闭眼假寐。
她很确定自己没睡着,但一堆莫名其妙血腥暴力的画面争先恐后地闯入她的脑子里。
像是入了梦。
肯定是反派后面对她做了什么。
来不及思考,她似乎看见更小的谢霜芜。
一岁还是两岁?
不清楚。
彼时的他还是个奶乎乎的团子,宫门大锁,身边的宫女太监都是皇帝皇后派来监视他的,因为出生之时有修士断言他有魔神血脉,他便被皇家抛弃了。
但他不懂什么是抛弃。
冷宫无聊,他只能整日与虫鸟作伴,他喜欢这些动物,比起人类,只有它们才能带给他欢乐。
就是可惜,他们听不懂他说话,还喜欢乱跑。
谢霜芜其实挺喜欢他们的,不想让他们离开自己。
为了留住它们,他只能一个个地杀了,将它们变成尸体,反正都不会说话,是生是死都无所谓了。
只要它们还在就行。
只要他不是一个人就行。
他讨厌身边空无一人的感觉。
夏青梨看见,那里曾是她躲着的废弃寝宫。
谢霜芜就这样过了八年。
八岁,那是他第一次背负人命。
死者是皇帝派来暗杀他的侍卫。
他自以为聪明地躲在门后,殊不知早就被谢霜芜发现了,当亮剑的那一刻,掉落的,却是他脑袋。
动物的尸体他见得多了,但是杀人,他是第一次。
不过,他却意外体会到一种莫名地愉悦,全身颤抖不已,简直令人着迷。
“灰狼,这是什么感觉?”
灰狼是唯一一个听话而且会说话的动物,这也是他不杀他的原因。
灰狼俯首称臣,“恭喜殿下,终于从杀戮中体会到愉悦。”
他喜欢这种感觉,痴迷于心中情绪波动,并且放之任意滋生。
此事传到宫中,掀起一阵风浪,在皇后的阻挠下,皇帝虽表面答应不杀他,实则隔三差五地就派高手去暗杀他。
不过无一次成功过。
他背负的性命倒是越来越多。
皇帝雷霆大怒,但毕竟丑事不可外扬,便秘密派人将他发配到边疆的地牢中,希望在被关押的这段时间里,他可以得到反省。
但是事与愿违。
地牢里,闲来无事,犯人便会各自吹嘘自己以前做过的坏事,以此彰显“恶”。
起初,谢霜芜只是静静地听着,一言不发,眼睛却没移开过视线。
有人趴在门口问他:“小子,你是因为犯了什么事进来的?”
“我?”谢霜芜笑了,“我什么也没做呀。”他只是在寻找快乐呀。
“那是谁把你关进来的?”
谢霜芜认真思考三秒,“应该是我的……爹娘?”
他其实并不清楚那二人与他到底是什么关系,只是旁人都这么说,他也就这么认为了。
男人仰头大笑:“哈哈哈哈,那你肯定做了大逆不道的事。”
“是吗?”谢霜芜微微沉思,“可是只是想要快乐呀。”
气氛一下子降至冰点。
被关进来的人都知道,不是穷凶极恶根本不可能被发配至此。
这里长年天寒地冻积雪不化,官家根本不管他们的死活,被流放至此就算不被处死也活不久,把一个孩子关进这里本就不太正常,他还口口声声说自己什么也没做寻找快乐,怕是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毫不夸张的说,他们最怕的就是这种疯子。
谢霜芜不解地歪着脑袋:“叔叔,你怎么不说话了?”
他们不敢说话,他们怕你把他杀了还说不知道。
就算把他关进地牢,一切都没有任何改变,他甚至变得更疯了。
皇帝也不是没想过秘密处死,全部失败了,后来,皇后说她想再生个孩子,如果第二个孩子顺利出生的话,可以请仙人来杀他,只是后来,她小产了。
严重的是,她再也无法生育了。
没有孩子,就算身居皇后高位,她又如何能在宫中立足?
在被关进地牢的第四年,谢霜芜再次见到阳光。
那一日,太阳很大,身着华丽宫服的女人在一众丫鬟太监的陪同下,不远万里地来到边疆,出现在地牢出口处,笑得很是慈祥,亲切地唤他“阿芜”。
明明从出生到现在只见过一面,他却能精准地知晓对方的身份。
带着满身的血污与污泥,他故意扑进对方怀中,难闻的气味立刻充斥鼻尖,他半抬起头,眼眶微红:“母后,我好想你啊。”
女人紧紧抱住她,以为能靠母爱感化她,殊不知这才只是开始。
他做事随心所欲,毫无章法,根本摸不透在想什么,惹出来的乱子也是一个比一个难摆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