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的奇妙!
带着这种奇特的心情,我将金棺中那个包裹着厚厚帛画的东西捧了出来。
真的是用捧的,小心翼翼的那种。
我将帛画打开,发现居然是一条引魂幡,但是这条引魂幡与柳树林中的不同,它外观是旗子的形状,上面彩绘着繁复的图案。
引魂幡中包裹的,是一块成年人巴掌大小椭圆形的薄石片。石片的质地暗淡但又略微偏红,上面镶嵌有珠状宝石样的东西,珠状宝石的数量很多,质地坚硬,晶亮透明,颜色各异,在棘鳞蛇鲭油灯的照耀下五彩夺目,石片四周附着黑色灯丝状如同尘埃的东西,边界极不规则。
不是黑玉,父亲和教授手中的黑玉片我都见过,与这金棺中的暗红石片完全不同。这暗红石片的材质是什么我暂时看不出来,但可以确定不是玉。上面所镶嵌的珠状宝石从外观上看倒有点像是佛陀舍利,不过我也不敢肯定,毕竟这东西,都只是在资料中见过,实物还真的没摸过。
难道,我们都错了吗?根本就没有什么黑玉。
在暗红石片上找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我只能将眼光转移到那面有点大的引魂幡上面。
引魂幡在古代一般是招引亡魂的旗子,古人认为人死后附在人身的魂魄要与尸体离散。离散以后成了野鬼,便享受不到后人的祭祀,还会惊扰后人。因此,必须使离散的魂魄能够回来附于尸体入葬墓内,葬制上叫做招魂复魄。
招魂便是制作引魂幡,让魂魄识别幡上所画的墓主人现象,自己归来。复魄,便是出殡前将灵柩在家停放数日,引魄附体。出殡时,将引魂幡举在灵柩前,一路引导到葬地,经过祭祀告别仪式,放在棺上,随着下葬,这样,魂随幡,魄随棺,同入墓内。
我眼前这幅引魂幡是一个t形的结构,帛画的内容大体是展现了天界和人间两部分,画面精美、细节繁杂却很有条理。
帛画的天界部分,画在上端最宽阔的地方。右上角是一轮红日,日中有金乌,日下的扶桑树间,还有八个太阳。左上角一弯新月,月上有蟾蜍和玉兔。日月之间,端坐着一个披发的人首蛇身天帝,天帝下方,是一团暗红色的祥云,祥云之间泛着璀璨的星光。
画面的下窄部分是人间。人间以玉璧为界划分成上下两层,上层画的是一个脸戴着面具头缠青布的女人的图像,从女人的装扮上看,应该是古祠的族长。而奇怪的是,这幅引魂幡有别于以往出土的任何引魂幡墓主人升天的形象,图中这女子是从天上踏着祥云纷飞而下,感觉像是与暗红祥云上的天帝喝完下午茶,正要回家的样子。下层是祭祀的画面,画面中主持祭祀的祭司,其衣着打扮,居然如同古祠甬道之中穿着嫁衣的女子那般,祭台之下,古祠的族人赤裸着身子匍匐于地面上。
我蹲在地上,手肘子撑在膝盖手掌托着脸,手指在帛画上由下而上地扫着,脑袋里却如同浆糊一般:他们到底在祭祀什么?祭祀的目的是什么?
进入古祠以来,一共见到过两次古祠族人祭祀的画面,第一次是在古祠门楼的浮雕上面,那一处的画面传达出来的信息就是他们在祭祀坐在祭台上的族长手中那个圆状物,大概就是金棺中这暗红石片吧。但是眼前这幅帛画上面所描绘的画面,却令人匪夷所思。他们好像是通过祭祀将在天上的族长的魂魄给引下来。这在我所见过的古人祭祀中,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
突然,我发现帛画最上端人首蛇身的天地所端坐的那团暗红色的祥云与我手中的这椭圆形的石片好像是一样的,无论是形状亦或者是颜色,甚至连上面的珠状物所镶嵌的位置,基本上都是相同的。
一通则百通,看出了两幅祭祀画面之间的联系之后,我一下子就推导出了他们祭祀的整个过程。我们在古祠中见到的这两次祭祀的画面,是在同一次祭祀中完成的。古祠门楼中的浮雕所雕刻的祭祀画面,是祭祀刚开始的时候,族长举着暗红石片在祭台上供族人祭祀。
暗红石片应该是有什么特殊的功能,能够招来天帝,族长也借倚暗红石片上天了,但是上天之后所进行的活动我在古祠中没有见到任何讲述这一部分的东西,所以暂时无法知道,然后祭司进行最后的祭祀,将族长从天上给接了回来。
整个祭祀活动得以完成的媒介,就是这枚暗红石片。
难不成,所有人苦苦追寻的,就是这枚石片,而且最终的目的是要进行类似于祭祀吗?
这一瞬间,我的眼前一下子就浮现出八年前在海边烛阴古庙的情形,那时教授说过,古庙中所供奉的是人首蛇身的烛阴神兽。好像也是从那一次开始,我的人生就总会出现一些乱七八糟类似于幻觉的东西。而且无独有偶,在这古祠之中,也多次出现了人首蛇身的烛阴古兽的形象,帛画中的天帝,也是以人首蛇身的形象出现的。
这中间,肯定有什么联系,只是前因后果我暂时不知道而已。
而当年去过烛阴古庙祭祀的人,这一次,也都全部出现在古祠之中。除掉已经故去的陈教授,张继生、温湘玉、陈默与我,每一个人都卷入进来了。
就在这时,一阵地动山摇传来。
第六十三章 屠族
山中发生了地震!
我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将摆在地面上的暗红石片连同帛画一块儿放回了金棺之中,然后将金棺塞到背包中。
可还是不放心,索性将背包反背在身前,似乎帛画石片要揽在自己的怀里才安全。
又一次剧烈的晃动,地宫墙壁上的石砖已经开始零零散散地脱落下来了。我猫着身子蹲在供台边上,一动也不敢动。
不知道山外的地震剧烈程度怎样,但是地宫之中就仅仅是摇晃了几次,便停了下来。
在确认了一切都风平浪静之后,我慢慢地站起身来,墙壁上的那三盏棘鳞蛇鲭油灯已经被震落在地面上,碎成了瓦片。
万幸的是,那盏我摆在供台上的棘鳞蛇鲭油灯虽然歪倒在废墟中,但灯心的火还没有熄灭。
我端起了油灯,朝着四周旋转了一圈,不由得一阵阵毛骨悚然。
地面上,皑皑白骨,几乎要堆到我的脚边。
难道地宫之中,还有密室或者夹层,刚刚的地震将墙壁上的砖块震落,使得藏在里面的骨骸都滚落出来了。
在油灯微弱的光圈下,成堆的白骨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着金光,我不由得蹲下身子,强忍着胸中巨大的恐惧,在白骨中翻找。
突然,一枚金镶玉戒出现在我的眼前,板戒套在一节白骨之上。
我继续翻找,越来越多的宝物出现了,金手镯、玛瑙手串、玉珠钗等等,越翻越多。
难道这地宫之中,不单单只是这一单间,可能是一个古墓,而我眼前这数量巨大的骨骸,都是殉葬之人。
我似乎看到供台后面,成堆白骨的背后,有一个黑咕隆咚的洞,不由得战战兢兢地往前挪动着脚步,朝着洞口走去。
地面上的白骨散落得到处都是,我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又生怕不小心踩到了这些骸骨,会引来什么东西,因而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
终于到达了洞口,不知道里面有没有潜伏着什么危险,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弯下身子钻了进去。
里面是一个石洞,大概有一个篮球场那么大,呈十二边行,几乎接近于圆了,很空旷、有点高,洞壁是经过人工打磨的,很光滑,但是上面没有任何图案装饰,就是空空的一面墙,有种感觉跟我在碎石滩上掉下去的那个石洞是一样的。
洞中也是塞满了骸骨,数量之多,让人不寒而栗。
这墓主人也太过残忍了,居然要这么多人殉葬,通过残存在骸骨身上的金银珠宝来判断,这些骸骨生前的身份应该也不会太低,为何会集体殉葬呢?
我不得已踩在骸骨之上,在洞穴之中寻找了一番,却除了骸骨之外,没有发现其他东西。
但是却有些发现,我脚边上的几处骸骨的头盖骨上都有一条细微的裂痕,从天灵盖一直延伸到了后脊椎处,直接将头颅分成等量的两半,虽然头颅并未裂开,但是那条细痕却清晰可见。
他们死前到底遭受了怎样的一种外力,能够使得所有的头颅都受到同样的伤害?
突然,一个细小的头颅映入我眼帘,我蹲下身来,将覆盖在其上面的残肢断臂捡开,心中不由得一阵难受。
这应该是一个不满三岁的孩子,脖颈上带着长命锁,金质、正面是麒麟送子图,背面浮雕着四个字,但用的是他们族人特有的那种图文合一的文字,我没有看懂。
孩子仰卧在另外一副女子骸骨的身上,应该是他的母亲,没有例外,一条细微的裂痕穿过她淡蓝色的头盖骨,往后延伸着。
这孩子,也拥有蓝色骸骨,只是有可能因为年龄太小,所以那种蓝色还不明显,但是在一堆白骨之中,仍能够一样认出来。
而且,从尸骨上的骨盆结构来判断,这应该是一个女孩子。
至此,我大概能够肯定,这些骸骨出现在此处不是因为殉葬,而是被屠族了。因为这个拥有蓝色头盖骨的女孩子,应该就是祭司的继承人,根本不可能是殉葬的对象。
怪不得这里骸骨的数量如此之多,看起来是入侵者将这座古祠的所有族人都屠杀后扔在这里。
但是,这里面有一个疑点,就是入侵者屠族之后,为何没有将他们的图腾之物——那个藏匿于阿育王塔中的暗红石片带走。
如果说入侵者当时找不到这暗红石片,那么这些骸骨身上所佩戴的金银珠也都分毫未动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入侵者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我站在原地,脑袋里像起风一样纷乱,抓不住一点头绪。
但是,在这混乱之中,我却看到了一条生路。
这石壁与古塔的地宫原本就是各自独立的,这就说明,当时古祠的族人应该是从另外一个入口进入到这石洞之中,而后被屠杀的,亦或者是被屠杀之后,入侵者将他们的尸体扔到这里来。
无论是那种方式,都说明一个问题,就是这个石洞有另外一个出口。
柳暗花明又一村,我一下子就振奋起来。
但是,这时我手中的棘鳞蛇鲭油灯光苗突然闪了一下,大概是快要油尽灯枯了吧。
没有多少时间了,必须尽快找到出口。
我举起棘鳞蛇鲭油灯,朝四周转了一圈。
瞬间却像被浇了一盆冷水一样,从脚底下凉到了头发尾——
刚刚我爬进来的那个洞口,居然不见了!
这也太夸张了吧,难不成是有人在我翻骸骨的这十来分钟之间,就把我身后的那个半米来高的洞穴给填平了吗?而且做得没有丝毫的痕迹。
我的腿不由得一软,一个没站稳,一条腿插入了嶙峋的白骨之中。
小腿应该是被硌到了,钻心的疼,但却条件反射地咬住下嘴唇,连喊都不敢,生怕惊扰了脚底下这些幽灵,只觉得背后的冷汗簌簌地流淌下来。
我无法相信这么大的一个洞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消失了,蹲在刚刚洞口的位置边上,静下心来,仔细地观察着。
但是,洞壁被打磨得特别光滑,我几乎都看不出这一块石壁与洞里的任何一块石壁有何区别。
但是我仍不死心,附下身子将耳朵贴在洞壁上,我想确定,这面石壁的后面,是不是就是古塔的地宫,我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又出现幻觉了。
一阵齿轮相互摩擦之后发出的微弱的“咯哒咯哒”声,有规律地钻入我的耳朵,震动着耳膜。
我焕然大悟……
第六十四章 涂鸦
这个石洞不是从山体中凿出来的,而是事先做好之后,再放入山中的。石洞应该是安装在一个类似于齿轮的装置上面,齿轮一直在进行微弱的匀速圆弧运动,所以,石洞持续在转动着,但是速度特别慢,人又是在这种精神高度紧张的环境中,因而很难察觉出来。
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只要在这石洞中待上足够长的时间,那么与古塔地宫相连接的那个洞口肯定会再一次出现的。
但是,我更加期待的是,是这个石洞另外的出口,那才是我的生门。
很明显,石洞与地宫相连接的那个洞口是因为刚刚地震将地宫中石砖震落之后,石洞的出口刚好转动到地宫地砖掉落之处,两个缺口相互重叠了,所以才会有那一个洞口的出现。
我站到了石洞的中央,眼光在石洞的洞壁上扫荡着,不想错过任何一个瞬间的机会。
但是,站了许久,脚小肚子上已经开始一阵阵的像针扎一样微微发麻,石洞却依旧是完全封闭的,没有任何出口。
难道,是我想错了吗?
如果石洞不是在进行匀速弧线运动的话,那地宫与石洞相连接的那个洞口的出现或消失,就是我的幻觉了。
眼前的这一切,连这皑皑的白骨,或许,都是我自己臆想出来的也不一定。
顿时,一股强大的无力感从我身体里每一个细胞中争先恐后地钻出来,最后全部都堵在心口,那是一种对于命运的安排无从下手的感觉。
手中的棘鳞蛇鲭油灯的光苗又开始在闪烁了,看着石壁表面那些如旋涡水流的纹理,心中的希望如同手里那盏已经接近枯竭的棘鳞蛇鲭油灯的光苗一样,一点一点地暗了下去。
就当我近乎绝望的时候,在靠近那具蓝色头盖骨尸骸的地方,石壁好像发生了一点变化,那些如同旋涡的纹理似乎突然将炸开了一般,一圈一圈地往外荡漾着,旋涡的中间部分,像是有一个出口。
我的心潮澎湃,激动之下,却一个颠扑,栽倒在地上。棘鳞蛇鲭油灯从我手中滚落,火苗在地面上窜了几下,然后熄灭了。
眼睛突然从光亮之下进入黑暗之中,有点不习惯,我的眼前一片光亮闪过,然后完全暗了下去。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把唯一的光源都给弄没了,现在要靠近那个好不容易出现的洞穴,也摸不着方向了。
我几乎要扇自己一巴掌。处处的不顺利,让我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可能真的要困死在这石洞之中,为这满地的白骨添砖加瓦了。
仓促之间,依稀有一丝幽蓝色的光穿过地面上密密麻麻的骨骸,进入我的视网膜。
难道,是那个蓝色的头盖骨在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