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辞:“……随便。”
王云曦是老将,又是柳董嫡系,除了张尧宁那种混不吝,全司上下都肯给她面子。
她上18楼汇报工作,从来没被这么盘问过。
老太太眼冒金星,终于理解了研发总监跟她说的:别看季总为人亲和,给他汇报一次工作你就知道,抠细节凶得很。
“有正厅在,请副厅来剪彩,具体什么原因?”季辞问。
这个点王云曦关注过,因为县官不如现管,马屁要拍对地方。
季辞又问,当时是怎么跟省委秘书处措的辞,是否有可能得罪人。
这就太细节了,王云曦没亲自经手,回答不上来。
她正低头给杭州的黄总发信息,季辞已经遣她离开:“换经办上来。”
这一次,程音没在外面等,直接进了季总的办公室。
空调真冷,这是她第一感觉。
房间极宽敞,装修风格也不热闹,四处泛着金属色,连天光照进来都变了调,寂寥的蟹壳青。
季辞坐在桌前,衬衣的袖口折了三道,显然不觉得室温有什么问题。
程音想起前次坐他的车,空调的初始温度只有15°。平常别人穿西装的场合,他也只穿一件薄衬衣。
从前倒没发现他有这么怕热。
程音没穿外套,又站在中央空调的出风口,没一会就浑身寒浸浸的。
但她不敢随意走动。
梁冰领她进的门,还跟季辞通报了一声。季总却不知在忙什么,头也不抬,既没招呼她上前,也没赶她走人。
程音只好站在门口等。
他看起来心情欠佳,俊秀眉目间隐隐压着不悦,因为什么缘故,程音不敢擅猜。
也许是看到行程表上有她的名字。
那没办法,她是后勤组的经办,不可能不去现场。
而且这次,真不是她自己主动请缨——这话没法和季辞说。
说多错多,不如沉默。
程音静静等待,被空调吹了个透心凉,她实在没忍住,伸手摸了下胳膊。
季辞忽然抬眼。
他拿起桌上的遥控器,将室温调高几度,然后走到会客区,在沙发上落座。
“来。”他嗓音沉沉。
程音依言上前,将行程表等文件放在他面前,沙发边的茶几也是冷银色调,映着季总淡无表情的脸。
他翻了翻文件,让程音在对面的沙发坐。
“饮水机有热水。”他随口一句。
程音没听懂,这个指示是“给朕倒杯水”,还是“赐你一杯水”?
略一犹豫,她去接了杯热水,恭敬地放在了季辞手边的茶几上,借机短暂地暖了暖手。
季辞皱眉,将玻璃杯放回程音面前:“喝完再汇报。”
杯子有些烫,程音抿了一口便放下,在季辞监督似的目光下,又匆忙再抿了两口,然后将材料递给了季辞。
“说吧。”他示意。
说吧?
这么简单的指令,程音不知从何说起,幸好她上来之前,王云曦跟她叨咕了几句,大致知道他关注的点。
程音清了清嗓子:“郭副厅长负责全省招商引资工作,是主要……”
“从头说。”
从头?从哪个头?她现在完全摸不着头。
目光移动到日程表的第一栏第一格:北京飞杭州,简简单单五个字,有什么需要说明的吗?
“您是说,表格的每一栏,都要汇报吗?”虽然职场上忌讳对老板提问,但程音实在困惑。
“嗯。”他淡淡应道。
见鬼了,他是不认识字吗……有二百多行呢……航班信息有什么好说的……
难道季总回归上流社会之后,已经精细到了这个程度,还要挑机型和机龄?
程音满心“何其怪哉”,面上一点没显出来,开始认真介绍“北京飞杭州”的具体内容。
几点从公司出发,走机场高速大概多长时间,t3航站楼的头等舱休息室在何处,去附近的登机口步行多长时间,飞机状况如何,座位靠哪边窗户……
这些内容程音确实知道,她甚至还准备了“万一长安街突然交通管制的方案b”……她只是没想到,季辞竟然真的要听这些细枝末节。
难怪曦总答不上来……
难怪之前从他房间出来的分公司总经理个个哭丧着脸……
太变态了啊这位总裁!这又不是研发项目,随机双盲实验吗!每一个技术细节都要过问!
这一汇报,就是两个多钟头。
程音嗓音清丽,口齿清晰,却因父母本是南方人,偶尔夹些吴语腔调,有婉转苏柔的尾音。
加上她说事情有条有理,主次分明,仿佛提前打过了腹稿,不管听多久,都不会叫人生厌。
即便如此,季辞也未免听得过于认真。
他倚着沙发,长腿交叠,一支笔在纸上写写划划。程音坐在对面,真想伸脖子看看,到底这人记了些什么下来。
“这家店招牌是西湖醋鱼。”
就这么一句话,有什么值得写上一分钟的?鱼的下锅步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