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亚斌在挖坑的时候就知道,哪怕明知道前方是悬崖,季辞也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
宴会尚未结束,已有耳报神身手敏捷,向柳石裕通报了这场舆论风波。
老头满脸秋霜。
柳世以慈善而闻名,十分在意社会形象,在福利院问题上留下污点,伤害到的不仅是股价。
柳亚斌百般鄙夷:“就他清高,还开上记者会了,私下解决不成吗?这害得不是我,是整个公司!”
贼喊捉贼,太子有一手。
然而大部分人根本不通其中关窍,他们只知道,这事符合季总一贯的做派,也符合他打击东宫的意图。
或许只有喜读史书之人,才会做个反向思考——
宫斗中掐死个把亲生骨肉,根本不算太阳下的新鲜事,自己捅自己一刀,又算得了什么?
谁失了圣心,谁才是吃亏的那个。
夜半,程音翻覆难眠,隔壁床的富婆姐也在两面摊煎饼。
“你说,我能不能收养花花?”她猛然坐起。
这个苗头程音是早看出来了,小女孩长得可爱,乖巧亲人,见谁都叫妈,害怕被抛弃——眼睛还不大看得见,除非铁石心肠,逮住谁谁母爱爆棚。
程音言语冷淡:“这可不比养猫,养了,就丢不下了。”
尹春晓调转矛头:“你这个人,儿女心太淡,女儿扔在幼儿园,从来不见你跟她视频。”
程音面无表情:“她也有手机,要是想我,会主动打来。”
不打来就是不想,没有分离焦虑是好事,以免承受不了突如其来的分离。
尹春晓嘴里念着花花,逐渐沉入了睡眠,程音却始终睡不着,她还在想今天发生的事。
富贵人家的争斗,和普通人确实不太一样,处处透着艰险。
不知季辞接下来要怎么弥补……
程音迷迷糊糊,思绪不知在哪个虚空游荡,突然被枕下的手机拽回了精神。
眯眼看了看屏幕,程音倏然清醒,季辞打她的电话,在凌晨一点?
她立刻接通,听筒里起初没有人声,只有时轻时重紊乱的呼吸——像病重之人在艰难挣扎。
程音一凛,听到他声音嘶哑,急促地唤了声“知知,来”。
随后电话里传来了重物坠地的动静。
第30章 刺挠
程音翻身趿了双拖鞋, 一路飞奔下了楼。
秋意甚寒,凉风吹得她一个激灵,才注意到自己只穿了件薄睡衣——但也来不及回房间换, 季辞八成是又发病了, 她想着此前的情形,分秒必争, 都是黄金时间。
此事麻烦在于不能声张,如上回那般紧急,梁冰都不肯送医,这是季辞必须守住的秘密。
否则他也不会半夜找她求助……
程音克制住呼救的冲动,边跑边拨梁冰的电话,无人接听, 再拨房间座机,竟然忙音。
估计是电话没挂好,这不靠谱的小子。
夜已深,酒店关闭了景观照明,对于程音而言, 庭院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她不管不顾往对面跑,季辞住临湖的套间,和其他人隔庭相望,只要方向对了, 肯定能跑到。
至于摔两跤,擦破个手掌,不是大问题。
问题在于套间别墅的大堂有管家坐镇, 一般人无法随意进出。程音焦急地猛敲玻璃门, 在管家走过来的这两步时间,心里已经拟好了台词。
“我是住店的客人, ”她出示了自己的房卡,“3018的季先生让我来送文件。”
三更半夜,不速之客。
好在她表明了自己的住客身份,还准确报出了季辞的房号与姓名。管家抬了抬眼镜,请她登记签字,看她的眼神总算不像看贼。
……至于像看什么,她不想深究。
临湖别墅的地毯比别处都要更软些,无论多么急促的跑动,都听不到任何足音。
程音只恨自己跑得不够急。
她最担心季辞锁着房门,如此一来,她还得说服管家上来开门……那有可能惊动其他人。
幸好,他一向靠谱的自制力,即使在最紧急的状况下,也没有掉线。
季辞坐在玄关的地板上,曲起一条腿抵住了房门。
他的黑发尽湿,面白如雪,仿佛油画中垂死的海妖。
在湿漉漉的刘海下,有一双竭力睁开的眼——瞳仁冷灰色,极清醒,就算痛到脱力,他也不肯放弃掌控神志。
直到他看见程音跑向他的画面。
汗珠从睫毛上滑落,海妖垂下眼皮,放任自己沉入了安全的水底。
药在贴身的衣袋,公文包外侧拉链也有一瓶,上回季辞发病,程音积累了一些实战经验。
她火速撬开他的牙关,往他口中塞了一丸药。
却不知是她路上耽搁太久,还是药物本身出了问题,上回服药后他立竿见影好转,这次却毫无动静。
就连灌入口中的矿泉水,也尽数漫溢。
那次他牙关紧扣,状况已是凶险至极,此时更加惊心动魄:鼻端几乎试不出呼吸,颈动脉的搏动极其微弱。
不能再耽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