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男人大步向她走来,分明有跃动的橘红火点在夜色中划过。
隔着轻薄的烟雾,季辞蹙着眉打量程音。
“你还好吗?”他问。
“抽烟不好。”她答非所问。
季辞没想到他焦心如焚一整天,见到面先得了句批评。失笑两秒,他转身走向一旁的垃圾箱,在灭烟板上揿灭了烟头。
垃圾箱上的烟头不止一只,收纳盒里堆出了一小座山,程音在夜里眼力不济,看不见这番景象,便无法衡量季辞的焦躁程度。
她还试图公事公办:“季总找我有事?”
“季总”二字成功地撩出了他的火气,季辞扯起程音便往院子里去。
到她家门前,令她开门,话都是从齿缝中挤出的,仿佛他还用力咬着根烟。
“你干嘛……”程音被他的气场震慑。
“进去说。”他冷冷回答。
“就……就在这儿说不行吗?”
他从她手里拿过钥匙,直接开门将她拎进去:“你都这么大了,在外面骂你,怕你不好意思。”
他竟要骂她!
程音瞪大眼,承认事态走向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她确实预想过一些来自季辞方面的反应:鄙夷,同情,疏远,不一而足。
刚回来的路上,她甚至一时脑抽,幻想他会温柔地将她抱在怀中,给她温暖的支持和安慰——就像此前在儿童福利院时那样。
却没想到……她会一见面就挨骂……
究竟是怎么个骂法,她暂时还无法一饱耳福,因为季总有很多个电话要打。
“多谢哥,人已经找到了,不用忙了,下次一起吃饭。”
“沈队,不好意思,对,她已经回家了,感谢感谢……”
“方局,抱歉这么晚还打扰,我妹妹找到了,劳您费心。”
又是道谢又是道歉,连续十多个电话来回,程音越听越心虚。
她预感自己何止要挨骂,挨顿揍都是轻的,季总今天为了找她,貌似把半个北京城都翻了个遍。
所有人情债都止损完毕,季辞丢开手机,也丢开他温文尔雅的外皮,开始准备找程音讨债。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他说的是中午的时候。
不想接呗,还能是什么原因,程音跟别人估计已经冷言冷语,但对着季三,她完全不敢造次。
季三是她的天敌。
“坐下说。”天敌黑着个脸。
连台词都一样,这套模式过于熟悉,她小时候但凡惹是生非,都会被三哥这么提溜着审问。
必须坐着说,因为时间不会短,且有得训呢。
程音几乎没过脑子,瞎话张口就来:“我手机没电了……”
“给你个机会重编,”季辞冷笑,“没电和主动掐断,系统提示音不一样。”
完了,这人还和以前一样不好骗。
说话间,他又丢给她一个盒子,最新款的智能手机,大存储,长续航,显然不打算容她再找此类的借口。
“我不要……”
“不是送你的,借你个工作机,”季辞看穿她又有拒意,“接下来羲和的项目会有很多沟通,请你保持24小时在线。”
一提及工作,程音立刻俯首帖耳。
“说吧,学校那边,怎么回事?”他接着审问。
程音以为她会抗拒聊这个话题,至少会觉得有点尴尬,然而根本没有,因为季辞的态度过于正常。
和小时候没什么两样,一张错到离谱的卷子丢在她面前,“说吧,这次考试,怎么回事?”
下面就是走流程了,她承认错误,他分析错题,再做两套模拟卷巩固一下,结束。
“都是假的。”她言简意赅,不想解释太多。
季辞靠着桌子,表情有点啼笑皆非。
什么意思?他爱信不信。程音忿忿转开脸,却听他道:“不然呢?”
她又转回了脸。
“你从小只喜欢帅哥,”他有点嫌弃的神色,“看见漂亮的人就走不动道,怎么可能看上那种货色。”
他这是在表扬她审美高,还是在自我夸奖?
程音眨了眨眼,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沉默了片刻,季辞接着往下问:“怎么会有那种录音?你又参加了戏剧社?”
别说,他猜得还真准。
这种事没必要隐瞒,程音如实交代,她本着怎样的意图,去骗到了对方的“犯罪证据”。
季辞听到这里脸色骤变:“长本事了你!”
这回可不是表扬了。
“以身涉险,殊为不智,真起了争执,你确保能全身而退?”
“我算得好好的呀,逃脱路线、防身武器、目击证人,有好几重保险。”
“万一都失效呢?命只有一条,你就拿来赌概率?”
若是程音知道,此人说起别人头头是道,自己却连保护措施都不做,就直接植入假体以身试药,可能面临失明或神智失常的危险……此时必然能大声反驳一番,咱五十步别笑百步。
但她对此完全蒙在鼓里,只能低头听训。
季辞此时又不说话了,面无表情抱胸看着她,貌似已经输出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