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头吞下的小企业,要么会直接消失在柳世的地下资料库,一如当年的老羲和。要么会被包装成全新的产品线,可能保持原有的设计,更可能变得面目全非。
因为它需要卖得很好、卖得很贵,它将不再是程敏华最初设计的那个羲和,“要让最穷的孩子也能看得见太阳照见的颜色”。
它会成为另一个明珠二号。
连她都想得明白的道理,季辞难道会不懂?
不过程音也只是心里想,嘴上什么都没说。
交浅言深,她没想到有一天会在自己和三哥身上用上这个词,但这就是事实。
过往的时光将她锻造成一把寒光如水的利刃,尤其擅长斩断纷繁芜杂的混乱头绪。季辞确实对她极好,说是捧在手心宠溺也不为过。
可与此同时,他对她却没有完全敞开——不,这个用词还是过于粉饰,她应该坦然承认,是完全没有敞开。
无论事业,还是情感,甚至身体,他都呈现一种自我封闭的状态。
三哥身上藏了很多秘密,没有一件愿意拿出来与她分享,她完全不知他心中所思所想。
程音不想在意,却又真的在意。
出于一种隐秘的窥探心理,程音去暗访了那个跳楼的杭州男人。
事情闹得不小,怕又是季辞的手笔,新闻铺得到处都是,她轻易找到了男人住院的地方。
门口的护工与程音多聊了两句,直说这人太惨,公司没了,自己又成了植物人,捐款的速度哪里赶得上住院烧钱的速度,这两天老婆还要送女儿回老家,孩子升高三,不能耽误了念书。
“升高三”三个字让程音恍惚了一秒,和她当年很像。
财阀作恶多端。
“幸亏还有好心人,一直帮忙照看。”护工朝门里努了努嘴。
程音隔着门玻璃往里看,居然看见了熟面孔,江媛媛惯来缺心少肺的脸,此时看起来十分凝重,她拉着连连道谢的中年女人的手,“婶儿,没关系,我就当叔是我爸了,我爸也是这么被他们害死的,姓柳的一家没有好人,那时候……我才刚上小学。”
程音呆若木鸡。
无数疑点迎刃而解,中东王子的红桌布,日本客户的毒点心,还有被故意放去天台的记者。桩桩件件,原来都不是工作疏忽,是刻意报复。
家破人亡的孤儿,以微薄的力量,企图蚍蜉撼树。
财阀果真作恶多端。
医院惨白的灯光,照着程音惨白的脸。此情此景,顺理成章将她带回了程敏华被敛尸的那一夜。
同样的因,带来同样的果。
她忽然想起季辞在去鹿宴的路上与她说过的那句话。
他说……老师不是自杀的!
第69章 门徒
程音疯了似的往公司跑。
她趁着午休来的医院, 此时日正当午,秋季的金风吹着她的脸,呼啦啦带走所有水分, 是北京城进入枯水季的标志。
她跑在路上, 顾不得刚养好的脚在隐隐作痛,只觉得皮肤被风吹到皲裂, 一片片从身体剥落,灵魂也都碎了,风一吹就散落天际。
她当然可以直接打电话,但这种事,只能当面去问。
梁秘书挂着两轮黑眼圈,像一只残电的僵尸玩偶, 正在辛苦调停两位分公司大佬的争执。
每个都说自己的事更重要,都要先进去和季总汇报,照他看,什么都不如码字重要,距离黑三期还差三千字, 人就不应该兼职写小说。
人,就应该好好当一个白天上班,晚上娱乐,早睡早起, 健康的大写的人!
连季辞这种卷王都开始准点上下班,过上了正常人类的生活,他到底是为什么要自讨苦吃, 非要用键盘来描绘和创造世界!?
气若游丝地劝了大佬们两句, 梁冰坐下来继续办他的公,力气得省着电泳, 晚上回去还要写稿。
抬眼忽然看到程音,刚还有气无力的梁秘突然满电,从座椅上弹射起立:“姐,有事?”
他姐没说话,只用表情就回答了他,有事,有急事。
“傅董在里面,您得等会儿。”梁冰让她先坐。
程音根本不可能坐,就站在屋里等,两个分公司大佬也不吵了,好奇地斜着眼睛觑她。
过了一会儿,他俩开始用手机互通起了运动会的八卦,梁冰也给季辞发了条信息,人人低头与手机较劲,整个房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又过了一会儿,隔壁门响,傅晶从季辞办公室走了出来。
她妆容精致,面若冰霜,从秘书室门口路过时,无意往里扫了一眼,目光在程音身上停留了几秒。
傅晶前脚走,后脚梁冰就让程音插队进了季辞办公室。
那二位大佬当然不依,他们是来说紧要事的:明珠二号无限搁置,一号又非最新技术,销量日渐萎缩,再这样下去今年的全年任务根本完成不了,他们需要更多的营销费用。
有什么事能比要钱更重要?
“费用的事找首席财务官。”季辞一句话将他们打发走。
转身关上门,他将程音牵去会客区坐下。
“出什么事了?”季辞面色凝重,捏了捏她冰凉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