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在45岁骤然离世的女人,写下了自己最喜欢的北京秋天,人艺百年难遇的精彩演出,羲和实验的成功与失败,还有满纸的……满纸的对自己女儿的爱。
到最后,程音下翻的速度越来越快,朝着那个命定的时点,却在翻到那一天之前,停下了几乎抽搐的手指。
已经不需要了。
她已经不再需要任何证据,来证实她的妈妈当年是否自杀身亡、弃她而去。
一个为了自己的孩子,为了全天下的眼疾患者能重现光明,不惜第一个冲到前线去试药的科学家,不会在实验推进的重要关头,做出如此愚蠢的选择。
她用手背擦了下眼睛,继续翻完了这本日记。
它停在了某个阳光灿烂的早晨,只简单写了一句话。
“今天是个晴天,香山上的星星一定特别漂亮,很想让知知也看看。”
安保小哥没有注意到程音微微抽动的肩膀,他无聊地耍着手机,头也没抬,又问了一遍:“是有什么发现吗?需要上报吗?”
“不用,”半晌,程音答道,“都是一些早已封存的古董资料,没有任何意义。”
季辞推开门时,程音尚未归家,楼上隐约传来鹿雪和ruby的对话声。
“你能活到我长大的那一天吗,亲爱的ruby?”
“吱。”
“我会成为一个很厉害的科学家,让我妈妈能和我一起看星星,你愿意帮忙吗?”
“吱吱。”
“不过当实验鼠是很悲壮的,我有点舍不得你,你的爸爸妈妈应该也会舍不得,你还记得自己的爸爸长什么样子吗?”
“吱?”
“我从来没有见过我的爸爸,我妈总是说,他在非洲,他在欧洲,他在南极洲,她该不会是个傻子吧?不过也没关系,我现在有一个很棒的爸爸,我爸爸超聪明的我跟你说……”
“吱……”
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鹿雪停止了对伙伴的炫耀,转头看见季辞,小姑娘立刻笑成了一朵太阳花:“爸爸!”
她一个飞扑,被季辞弯腰接住,紧紧搂进了怀中。
小小的,软软的,他的女儿。
季辞抱着鹿雪,一直以来思维缜密的大脑突然罢了工。
好神奇,他居然有一个女儿。
飞马调查用飞一般的速度,查到了程音在那一天的行踪。于是季辞发现,那时程音打工的酒吧,距离他醒来的招待所只有不到五公里,而她当晚的宿管记录写着“彻夜未归”……
“宝贝,可以再叫一声爸爸吗?”季辞轻声道。
他的心脏像被一只巨手牢牢攥住,艰难地收缩再舒张,血液时而急流、时而凝固,那真是一种说不出的奇怪感觉——极痛苦,又极幸福。
“爸爸~你怎么了?”鹿雪好奇,她觉得季辞不太对劲,他的身体一直在轻轻颤抖。
所以,知知先前说得一切,根本就是谎言。
她说后悔喜欢他,早已忘记他——可是那一夜,他们意外重逢,她是如此欢喜。
含着泪,诉说对他的无尽思念。
纵容他,对她做尽一切浮浪之事。
可他居然以为,那是一场了无痕迹的春/梦,就这样让她独自一人带着孩子,艰辛地面对生活的风霜,世人的鄙夷……
他简直是天底下最混的混蛋!
季辞紧紧抱住了他刚刚才得知其存在的女儿,抱得如此之紧,以至于鹿雪大声发出了抗议。
“爸爸!你干嘛!松手松手,我肋骨都疼了!”她像一只被捏住的毛毛虫,在他的臂弯扭来扭去。
季辞立刻松开手,毛毛虫变成了一只气鼓鼓的河豚,鹿雪叉腰瞪他,结果小肉脸被亲了一口,亲完还不算,他竟还拿下巴来蹭。
“爸爸走开!胡子扎人!好痒啊哈哈哈哈哈!”鹿雪笑得几乎岔气。
最后她笑到眼泪都冒了出来,粘在脸上潮潮的,而且还越来越潮,搞得鹿雪都疑惑了。
那不是她的眼泪吧,是爸爸吗?爸爸在哭吗?
“你到底怎么了?上班被人欺负了吗?快跟我说。”鹿雪压住心中震惊,看着季辞通红的双眼。
“没事,爸爸只是想你了。”季辞再次将她抱紧,仿佛永远都抱不够。
鹿雪放弃了挣扎,接受了自己作为一条抚慰犬的命运:“我不就在这儿呢吗,我哪儿也没去,我们小学生白天要上学的呀,不能一直陪着你。”
“是的,爸爸还是太娇气了。”
“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今天语文课上刚学的,送给你。”
“学到了,谢谢小宝。”
唉,季总怎么变得这么不成熟,鹿雪头疼地想,早先还叫她程女士、程同学,现在成天宝长宝短的,肉麻死了。
不过程音好像很少叫她小宝,这种体验鹿雪从前没有过,感觉似乎也不赖。
于是她也换了个称呼,在季辞工作了一整天,有点胡子拉碴的脸上,吧唧亲了响亮的一口。
“不客气哒,我亲爱的老爸。”
第74章 喵喵
程音回到家, 惊见鹿雪骑在季辞背上,二人正将沙发当做敌营,快乐地玩骑马打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