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盯着这些怪异的人脸,开始耳鸣。
“噼啪……哔——”
视野中不断出现故障屏幕般的坏角。紫色、蓝色、绿色、黄色,高饱和度混在一起,闪烁在夜空边缘。
城市什么都没说,却看起来摇摇欲坠。
不知道终端是不是又出什么毛病了。
强忍着恶心和头晕,颂希捏紧飞车把手,向前飞去。
兰波说的对,她但凡正常一点,就不该扣那个东西。
……
回到地下车库,颂希归还了小飞车。
【093号外卖员,您已归还工作车辆,本日工资将于零点前结算通过后发放,请耐心等待】
【珀耳塞福涅物流集团祝您工作顺利,生活愉快!】
她坐在车座上,把大塑料袋抱在怀里,拆开里面一个个的包装袋。
——那是江城拆开,又被她装回去的,现在她又拆开了。
颂希大口大口吞咽着剩下的食物。
冷掉的食物堵塞在食道,她就灌饮料,憋进去,压到胃里。
直到全部吃完。
肚子已经无法再塞下任何东西,却没有一丝饱腹感。
双目无法对焦,她依旧愣愣地看着车库的墙。
“兰波,你在吗?”
还是没有回应。
她把手中的易拉罐捏扁,放进袋子里,扎上口,丢进车库门口的垃圾回收仓。
呆呆站在无人车库,又过了一会儿。
颂希抹了抹嘴角的食物残渣,低下头,捋起衣袖,露出手腕。
被江城修好的终端口映入眼帘。
那里正一呼一吸,跳动着不易察觉的、暗蓝色的光。
像电子静脉,像人造的脉搏,连接她的血管,她的大脑。
盯着那呼吸光看了一会儿,颂希决定,接通另一个终端id。
……
一个多小时后,颂希来到城市三区,也就是本区域的辖内警局。
街道上的路标都很奇怪。大城市,她看不大懂步行路标。
用全息光影在每个街头标注出来的指示牌,比路人的脸还要模糊。
总之,还是到了。
“哔哔……”
“哦、哦,小希!”
脑中,兰波的声音突然出现了。
“刚刚不知道为什么,四周全部都变黑了,我担心系统被入侵,就闭上了眼睛。”
颂希:“这样啊。”
“嗯,是这样,请你原谅。”兰波回答,“所以,发生什么事了?你为什么要去警局?”
颂希没回答他。
并且关掉了他的会话权限。
那天的皮衣大哥正站在警局门口等她。
一见到颂希,方庆友连忙走下来,问:“妹子,到底是怎么了啊?干啥通话里不肯说?”
颂希站在他身前,低头,咬着牙:“……”
“你不提前说,我也不好提前准备啊,对不对?那万一是什么需要出警的事故,这不耽误时间嘛。”
颂希又往前走了两步。
“啥事儿啊到底?来,说!都到警局了,什么也别怕,知道不?”
……
“咚!”
颂希一下子把脑袋撞他胸口上。
超级稳准狠。
方庆友被她吓了一跳。
随后,颂希终于哭起来。
足足攒了半天的份,一次性哭。
她哇哇大哭,嚎啕大哭。哭得昏天暗地,哭得捶胸顿足。哭得就像孟姜女得知她老公被砌进墙里当砖头,自己还要负责把长城从居庸关修到山海关一样惨烈。
“我哥死了——”
“好像是我推的——”
“怎么到现在还没人通缉我啊——”
颂希嚎哭道。
嚎归嚎,目的十分清晰。
“方大哥,我该怎么自首啊——”
“我自首了我哥能回来吗——”
嚎到这里,她又抬起脸,悲愤地改变了哭法,发出颤音:
“不、不用回答、我知道、他回不来的……”
“他永远、永远也回不来了……是我、我害死了他……”
“明明他、他好不容易才活下来的……”
最后,颂希捂住脸,发出恶龙般的咆哮,作为收尾:
“呃啊啊啊!到底为什么会这样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作为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都见过的辖区警察,一名光荣的片儿警,方庆友并没有见过这场面。
他不知所措地搂住颂希,摸摸头,惶恐地转过脸,和路过的同事对上眼神。
盘着金发的同事姐一挑眉:“你认识?”
想了想,方庆友决定点头,随口编:“嗯,认识,我以前老家学校一小妹。”
他又问:“你接到二区有人坠楼死亡的信息了吗?”
同事姐摇头:“没。”
方庆友把全身上下的口袋都掏了个遍,没纸。
同事姐递了包纸巾上来,拍拍颂希一耸一耸的肩膀:“擦擦,我们警服挺贵的。”
颂希“呜”了一声,接过来:“谢谢。”
泪眼朦胧中,她被方庆友和同事姐领进了警局。
坐在凳子上,方庆友调出屏幕,开始询问具体情况。
金发碧眼的同事姐看了他一眼,侧身坐在他凳子的把手上,嘴里叼着能量棒,就着能量饮料喝。
警局的人除了出警办案的,留下值守的,大部分都在吃晚餐。
“情绪怎么样了?稳定了吗?”方庆友问。
颂希鼓着脸颊点点头:“嗯。”
在他的引导安抚下,颂希断断续续把事情的经过完整复述了一遍。
“如果你们要找尸体的话,他现在应该在二区尼安德特研究中心站的空中轨道交通指挥塔的最下面,具体我也不知道他摔到哪里去了。”颂希哽咽道。
方庆友和同事姐对视一眼:“……”
“交通指挥塔是不能上人的。”同事姐皱眉,“你们是怎么上去的?”
颂希摇头:“我不知道,他带我上去的,塔里有电梯。”
“你先别急,妹子。”方庆友安慰道,“现在你受到了太大的冲击,很可能对当时的实际情况判断有误,这个事故还需要进一步分析。”
颂希心想,那又怎么样呢。
她哥没了……
他摔下去的时候,得多痛啊……
“你有他的终端id吗?”方庆友问。
这么一问,颂希才想起来,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和江城互通新城市的联系方式。
好不容易忍了半天,结果眼泪还是流出来。
她无声地哭着,大腿都被揪肿了。
“没、没有。”颂希把纸巾摁在眼睛上。
同事姐顺手一丢,把饮料罐和塑料纸空投进墙角的垃圾仓口,说:“直接手动查吧,要是能查到,可以先确认一下生命体征的情况。”
“他叫江城。”听她这么说,颂希连忙道,“他应该是在尼安德特研究所工作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