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片刻的沉默后,她动了动身体,让后背靠在床头,复轻声问道:“阿爹,假如说——”
“我只是说一个假设,假设我没有找到阿爹,阿爹也不曾知晓我的存在,那今天的事故发生时,还会如现在一般吗?”
“阿归是问……”时序有些没听明白。
时归只好说得更详细些,许是心急,双手也跟着比画起来:“就是、就是……阿爹还会来得正巧吗,还能将茵姐姐救下来吗?又或者,阿爹会不会早就预料到这事,不让事故发生了?”
时序恍然,虽仍旧不明白她这样一问的缘由,但还是在片刻思索后,给出认真的回答:“那大概还是会有些不同的。”
“哪里不同!”时归追问道。
“先说你所说得早有预料,阿归忘了吗?我之前就说过,我尚没有预知的本事,倘没有阿归的存在,我不仅不知道大公主这边的事,就连万俟部落的人恐也发现不了,到时就不只是大公主遇险了,连圣驾回宫时也要闹上一回。”
“再说来得巧一事,阿归以为,若非是你找人传话,我可会直接丢下手头的事,问也不问就带人找来?”
“换言之,我为何会对大公主的事这般看重呢?”
时归心头一颤:“……是因为,我吗?”
一阵笑声在耳边响起,温厚的掌心落在发顶,时序的声音再次响起:“既是阿归在意的人,若她出事,只怕阿归会伤心难过许久,阿归知道的,我最是看不得你难受。”
这个答案早就出现在时归心中,如今亲耳听到了,她仍是震动不已,双眸微垂,努力克制着心头翻涌的情绪。
“所以,如果没有我……阿爹或许就无法及时救下茵姐姐了,对吗?”
“多半也会来吧,至于是否及时,那就说不准了。”
时序面上闪过一抹不在意,而他还有半句未说出的是——
若周兰茵不是时归的朋友,没有皇帝的命令,他根本不会掺和这等闲事,哪怕是皇室的公主,遭难与否,也非他能控制的。
说到底啊,还是看命罢了。
时序在时归头顶按了按,继而道:“不要多想了,现在的事实是,阿归喊人喊得及时,大公主也被救下了。”
“大公主虽受了些惊吓,但好歹没真出事,而赫连部落有了这等行径,那求娶之事,更是没可能了。”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事对大公主来说,也不尽是坏事,阿归觉得呢?”
时归表情怔然,思索片刻后,不得不承认阿爹说得对。
时序又陪她坐了一会,考虑到转天还有事,就没多留,而是去了旁边的帐子里休息。
这一晚,时归睡得不太安稳。
转天她在甲兵的陪同下去了周兰茵帐中,彼时帐子里只有她一人,正提笔写着什么,面容淡然,看着好像已经从昨日的惊险中走出来了。
“茵姐姐。”时归站在门口喊了一声。
周兰茵当即看了过来,面上闪过一抹笑,她放下笔,招手道:“阿归来了,快进来。”
“茵姐姐。”时归走过来,要稍稍抬着点头,才能与对方对视,“你还好吗?”
周兰茵想了想:“大概还不错。”
她带时归去床上坐着,主动摊开双手,露出已被妥善处理过的擦伤:“昨日御医来过了,只有些许不严重的小伤,稍微养上三五日就能好利索了,阿归也不要担心。”
“那……”
“若你是问赫连勇的事,其实也还好。”
周兰茵毕竟比时归她们虚长几岁,好些事看得比她们更明白些,像昨晚时序解释的那些,她自己就能想明白。
她以为时归还在为昨日的事忧心,便与她解释:“做完父皇和母后都派人来问过,也说了赫连勇的下场。”
“听素姑姑的意思,父皇虽没说怎么处置对方,但如何也不会轻易放过,如今只差一个由头,尚需定心等一等。”
由头?
时归心念一动,忽然想起谎称赫连部落的万俟人。
她犹豫了一下,没将这事说出来,只是反握住周兰茵的手,继续关心道:“那就好,那茵姐姐可还受着惊?”
“昨天还是有些惊吓的,不过过了一晚上,已经好很多了,我还没有正式谢过你,若非你及时叫了人,还不知……”
周兰茵又说:“还有掌印那边,等回宫后,我定亲自谢过公公,公公之恩情,于我实如再造。”
“茵姐姐言重了。”时归说,“只要你没事就好。”
可惜因为之前的事故,时归她们无法再与大公主同住,而周兰湘更是被皇后拘在身边两三日,直到快要回宫了,才算将人放出来,这才与时归和周兰茵碰面。
三日围猎后,大周与赫连部落的比试如期举行。
对于赫连王子的缺席,众人表现不一。
赫连部落的人明显是知道原因的,全程未曾提及赫连王子半句,就是被敌视北地的人讽刺到头上,也始终不敢回应半句。
而皇帝心里憋着一口气,武比时派出的全是好手,更有几人乃是司礼监死士出身,此番假冒御林军中的无名兵卒,借以将北地的武士羞辱到底。
整整二十二场比试,涉及拳脚、马术、射箭等数十项,北地无一胜场,而周围来自大周官员的唏嘘,更是让他们士气尽失。
比试结束,皇帝睥睨场下,轻蔑道:“这便是北地的本事了?就这般能耐,赫连部落还妄图求娶朕的公主?”
日前的接风宴上,皇帝对赫连王子的求娶还只是婉拒。
而今日言语,那就是直接把对方的脸面踩在脚下,一点情面也不留地拒绝了。
随行的朝臣对皇帝的冷硬态度感到不解,而赫连部落的使臣却只知叩首称是,全然没了刚来朝时的自命不凡。
比试结束,再有三五日就要回朝了。
因知晓万俟部落的人还在谋划着刺杀栽赃,皇帝又想顺势为之,安全起见,时序只能多做些保障。
而最容易生乱的赫连部落也被先后控制起来,没了这些危险因素,时归等人的行动也少了许多限制。
这不,才解禁没两个时辰,时归和周兰湘就不约而同地去了大公主帐子里,几个脑袋凑在一起,不知低声商量着什么。
这日几人正凑在一起说话,谁知账外突然传来喧闹声。
“外面何人喧哗?”周兰茵问了一句。
“公主不好了!”一道有些陌生的人闯进来,扑通一声跪到周兰茵脚边,抱着她的腿,声音颤抖,半天才将话说清楚。
周兰茵认出这是她母妃身边的嬷嬷,当即心头一跳。
而下一刻就听对方哭道:“公主不好了!娘娘听闻公主遭歹人陷害,恐要嫁入北地,一时心悸难忍,马上就要不行了!”
此话一出,屋里几人都站了起来。
周兰茵更是恍如雷击,身子一晃,反手抓在嬷嬷肩膀上:“你说什么,你说母妃怎么了?”
嬷嬷被口水呛到:“求公主尽快回宫咳咳……求公主咳咳咳——再见娘娘最后一面……”
“这不可能!”周兰茵脸色唰一下子就白了,她一把将人推开,抬脚就往账外跑去。
余下时归和周兰湘震惊不已。
片刻后两人回神,时归一边叫空青快快追上去,一边与顺嫔身边的嬷嬷询问:“什么叫听闻公主遭歹人陷害?听谁说的,听到了什么?为何说茵姐姐要嫁去北地了?”
那嬷嬷得了一连串问题,也有片刻反应不过来。
便是反应过来了,久居深宫的她也不是很清楚:“就是、就是……宫里都在传,大公主遭歹人陷害,与赫连部落的王子有了夫妻之实,肯定要嫁去北地了。”
“这话传了好几日了,只奴婢们记着大公主的叮嘱,一直不敢让娘娘听见,谁知今早娘娘出门透风时,不小心听了一耳朵,就、就——”
“放屁!”周兰湘被气得浑身发抖,破口大骂道,“这是哪个混账在嚼舌根呢,皇姐跟赫连王子根本什么关系也没有,这是谁散布出的流言?编排公主、拨弄是非!若顺嫔娘娘有个三长两短,传话的人一个也逃不掉!”
时归止住了她的勃怒,急色道:“先不要管这些了,我们先去找茵姐姐。”
“对、对……先去找皇姐!”
既是要提早回宫,那周兰茵只能去找皇帝或皇后。
皇帝这个时辰多半是在跟朝臣商议政事,反是皇后那边好靠近一些,于是时归她们就先去了皇后帐中。
果然等她们赶到时,周兰茵正失魂落魄地跪在皇后前方。
皇后对她带来的消息也是震惊不已,已叫人去告知皇帝,而她也赶紧将周兰茵扶了起来,悉声道:“别急别急,宫里还有那么多御医在,顺嫔肯定不会有事的。”
“这事就不等陛下了,本宫直接拿主意,这就安排你回宫。”
只短短片刻,周兰茵的嗓子就哑了:“多谢母后。”
“那我们……”周兰湘在旁着急插嘴。
然而这本就是提前回宫,好些事情都没准备,只是安排大公主一人回去也就罢了,再多添人,护卫不便是其一,皇后也不好越过皇帝直接安排,眼下也只能忽略了周兰湘的话。
从皇后下令到车马准备好,前后只用了半个时辰。
周兰茵实在没有多说的心情,朝皇后磕了个头,就匆匆上了回宫的马车。
第55章 二合一
多方筹备下,回宫的圣驾终在两日后启程。
顺嫔也不知情况如何,始终也没有人再来禀报情况。
时序约莫知道些许内情,可他忙得站不住脚,与时归最多也就是打个照面,再叮嘱一句:“莫乱跑。”而后便匆匆离去。
这叫时归彻底没了能打听的人,只能等回京后再说。
按照皇帝的打算,回京途中尚有一场“刺杀”要上演。
哪怕是宫中出了意外,皇帝也没打算改变计划,反而是将原有三日的准备时间又缩短了一半,叫唯一知情的司礼监时间愈发紧迫起来,其间不惜得罪权贵,也要力保一切顺利。
司礼监人手有限,便是倾监而出,也没法儿将所有人保护周全,那就只能分出个轻重,再将一些人适当安排在一起。
就比如帝后同驾,皇子皇女们也被分在临近的马车里。
分到时归和周兰湘时,正巧太子从旁经过,便提了一句:“叫她们来孤这边吧,正好孤也有段日子没过问她们功课了。”
时序微微一怔,而后拱手道:“多谢殿下。”
周璟承颔首回礼,随口回道:“公公言重了。”
既然周璟承接下了照顾时归和周兰湘的任务,也算解决了时序一心头大事,他只管将两个小的往太子车上一塞,这回连一句多余的话也来不及说,就继续去忙旁的了。
余下时归和周兰湘大眼瞪小眼,在空荡荡的马车上等了足半个时辰,才等到太子上来。
等待的时候,两人先是担心提早回宫的周兰茵及顺嫔。
而后就不免担心起自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