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兵士分散在桌旁坐着,剔牙的,傻笑的,吧唧嘴的,脸上的表情显然都在回味方才的美味。
这群臭大兵,也太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他一个副使大人还没吃饱呢!
张副使重重地把筷子一摔,啪的一声,终于让几个手下从美好的回忆中惊醒。
“大人,您有何吩咐?”
张副使狠狠地瞪了他们几个一眼,怒道:“菜怎么都没了?”
那机灵些的兵士吃得最多,闻言心里一惊,眼神飞快地扫过盘子。
“大人,我们以为您不爱吃……”
刚才满心不乐意的不就是张副使大人吗?他自己不爱吃,他们当然就多吃些了。
“你、你们……”张副使指着他们几个,一脸愤慨,“谁说我不爱吃了?一口饭都不给我留,难不成是要饿死本官!”
几个兵士吓了一跳,齐刷刷站起身来。
“不敢,不敢!”
“大人恕罪!”
“大人,我们这就去再给您盛些!”
看到几人火烧火燎地跑去盛饭,张副使这心里才好过了点儿。
算了,要怪也只能怪这饭菜太好吃了,手下这些人才会忍不住一扫而空。
反正饭菜有的是,他们再去打几份就是了。
张副使正想着要不要让手下人再去买瓶酒偷偷喝几口,就见那几个兵士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大人,饭菜……都没了……”
今日梅源记让大家自助盛菜,还不限量,这些兵士小吏谁肯客气,你一盘子我一盘子,吃得快的还能再来加一盘。
不过短短的功夫,柜台上的饭菜就被大家一抢而空。
“什么!没了!?”张副使先是震惊,随即暴怒,“怎么就没了,本官还没吃够呢!”
几个兵士被他吼得脖子一缩,小声说道:“的确是没了,伙计说今日做了三百人的量呢,可挡不住大家都太能吃了……”
张副使成日跟这些大兵在一起,哪还不知道他们有多能吃?
他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来,颓然坐倒在椅子上。
此刻他无比后悔,刚才他的脑子到底在想什么啊?为什么就错过了吃饭的最佳时机!
舔了舔牙齿,那里还残余着一丝炸鱼的香味。
这一刻,张副使忽然明白了一个人生哲理。
原来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不是从未拥有,而是拥有过又失去。
如果上天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不会把时间浪费在抱怨上,他一定会努力干饭!
撤下来还没来得及清洗的碗盘在后院堆了好几盆,还有放不下暂时搁在一边的。
在一片狼藉中,梅娘一眼就看到了从顾南箫房中撤下来的那些盘子。
原因很简单,其他人都是吃得盆干碗净,只有顾南箫的那些菜没吃完。
她走过去,大略看了一遍。
红烧肉和炸鱼差不多都剩了一半,青菜剩下一多半,麻婆豆腐只略动了动,蜜汁烤鸡倒是吃了个干净。
看完这些,梅娘心里大致有了谱。
娟娘从厨房出来,一边擦手一边说道:“我让兴儿去给常婶于婶报信了,她们说一会儿就过来。”
缺了两个婶子,后厨的人手明显吃紧,娟娘想着如今店里没什么事,就让武兴去问问她们可愿意回来做活。
两个婶子一听说梅源记没事了,高兴不已,都说吃过中饭就来。
梅娘笑道:“于婶常婶她们俩倒是实在,本想让她们趁机歇几天,这下也不用歇了。”
“那还不是二妹你能干?你不知道,昨天都吓死我了……”娟娘想到昨天那些官差凶神恶煞的模样,心里还有些后怕,“算了,不提那些了,二妹,晚间做些什么菜?”
梅娘想了想,说道:“炸蘑菇,豆腐箱子,香菇油菜,肉末茄子。”
娟娘问道:“那两个肉菜做什么呢?”
“让姐夫去买十只鸭子,回来做烤鸭,还有一道菜……”梅娘笑了笑,说道,“最后一道菜我来做。”
见她胸有成竹,娟娘就知道她又要做新菜了。
“又要做好吃的了?这些当兵的倒是有口福!”
梅娘笑着跟她说了几句闲话,于婶和常婶就来了。
早上梅娘在南街口说的那些话,此刻早就传遍了,两个婶子你一言我一语,不是夸梅娘聪明能干有福气,就是骂梁付氏没安好心。
要是梅源记做不成生意,她们俩去哪儿找这么好的活计?梅娘为人又宽厚又温柔,待她们极客气的,给的工钱又高,还管两顿饭,顿顿能吃好吃的,两个婶子天天干活都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
是以她们提起梁付氏就破口大骂,比武大娘还要气愤。
两个婶子加上一个娟娘,还有时不时跟着骂上几句的云儿,梅娘完全插不上话,只得无奈地听着。
好在几个女人说了会儿话,就各自干活去了。
梅娘歇了一会儿,来到厨房准备晚饭。
娟娘做烤鸭的饴糖水还有些手生,梅娘一边亲自做示范,一边说着其中的诀窍,云儿在一旁记啊记。
自打看到武鹏记笔记得了甜头,云儿也意识到识字的好处,没事儿就拿着纸笔写写画画,梅娘说的那些配方调料,她生怕记不住,都拿纸笔写了下来,娟娘有时候还要来跟她请教。
调好饴糖水,梅娘就准备动手做下一个肉菜。
猪里脊肉洗净,切成手指粗细的条状,加入盐、料酒、鸡蛋抓匀,腌制一顿饭的功夫。
腌制好的肉条均匀地裹上淀粉和面粉,放入油锅中,用小火炸熟捞出。
转大火,再把肉条复炸一遍。
番柿熬成酱,放入水、糖、醋等调成料汁。
把酱汁小火煮开,加入水淀粉勾芡,倒入炸好的肉条,快速翻炒几下出锅。
这样,一份散发着酸甜香气的糖醋里脊就做好了。
厨房忙得热火朝天,外面大堂的人也没闲着。
王猛等人吃饱睡足,这会儿轮到他们当值了。
按照上头的吩咐,他们在角落里放了张桌椅,请了个书办过来记录。
店里就这么几个伙计,王猛一眼就看到了身材最高大的铁柱。
“那个傻大个儿,你过来!”
铁柱正在吭哧吭哧的搬一个泡菜坛子,王猛喊了他好几声,他才意识到人家是在喊他。
铁柱把泡菜坛子放在墙边,免得被人踢到,就小跑着过来了。
“王大哥,您有事儿?”
铁柱还挺奇怪的,王猛他们来了这么多趟,早就知道他们几个人的名字了,怎么还要喊他傻大个儿?
王猛清了清嗓子,板起脸说道:“谁是你王大哥?少套近乎!”
铁柱一头雾水,只得点点头。
“是,差爷。”
王猛嗯了一声,说道:“我们要问你几句话,你必须说实话,知道了吗?”
铁柱看到好几个官差都在面前,一旁还有个手里提着毛笔,似乎要写字记下的书办,不禁有些紧张。
“是,王大……哦不,差爷请问。”
见他态度诚恳,王猛才露出几分满意的神情。
“我问你,你们这店里,都有谁经常来吃饭?”
铁柱看了看王猛,憨憨地说道:“你呀!”
王猛几乎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他眼疾手快地捏住书办的毛笔,低声说道:“等会儿等会儿,等我问明白再写!”
好家伙,铁柱这一句话差点儿没把他直接送走。
不过细想想,他最近来梅源记的次数好像是有点儿频繁?
王猛一个激灵,赶紧把这个念头从脑海中赶走。
他抬起头,厉声说道:“什么我呀你呀,还有谁?!”
铁柱被他吼得吓了一跳,睁着眼睛又看向其他人。
“还有小吕哥,不不,是吕差爷,还有那位,那位,还有他们……”
南城兵马司有一多半的人都来过梅源记,梅源记离他们近,做的饭又好吃,还可以记账,他们能不来吗?
被铁柱点到的官差书办小吏,纷纷深深低下头去,连大气都不敢喘。
王猛眼看着整个兵马司和巡捕营都要沦陷,赶紧叫停。
“铁柱,你不能为了开脱梅姑娘,就一顿乱攀咬啊!”王猛一时情急,恨不能去捂铁柱的嘴,“我们来吃饭……不算!”
谁知铁柱人憨憨的,却有一副倔强脾气。
“怎么不算?你问问他们,谁没来过?他家儿子喜欢吃我们店里的炸鸡,每次做炸鸡他都要来打包一盒子!还有他,他新娶的小妾害喜,只吃得下我们店里的泡菜,至少买了两坛子了!还有……”
铁柱觉得很委屈,这些人来梅源记吃饭,连钱都不付,每次都是连吃带拿的,韩大哥已经很头痛了,他们竟然还想赖账!?
听到铁柱义愤填膺的声音,周围顿时响起一片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王猛没想到自己问的第一个人就捅了马蜂窝,立刻说道:“行了行了,别说了!”
铁柱皱着眉头撅着嘴,一脸的不乐意。
“你们要是不信,我们店里有账本!你们什么时候来的,吃了多少菜,上头都记着呢。”他小声嘟囔着。
他们就是经常来嘛,为啥要抵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