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下一刻,巨斧就会凭空飞出,将它看不顺眼的所有目标都拦腰斩为两截!
而站在斧柄尾部,环抱双臂的赵七月,则高高在上的犹如煞神,身躯看起来别样伟岸,好似顶着灰蒙蒙的天空,说什么也该高达九尺。
扈红练眼中有了放松和幸福的笑意。她跟赵七月并肩战斗过,对那柄开山巨斧印象尤为深刻。刚刚瞥见对方现身,就知道这里的事情已经由赵七月这个强者接手。
她的任务虽然失败了,但刘柏禅也输了。
只因赵七月出现了。
哪怕只是跟赵七月见过一次,扈红练对赵七月的实力也分外有信心;不仅如此,赵七月既然大张旗鼓的出现,就绝对不会是一个人。这意味着新乡镇的困境,赵宁已经提前预料到,所以才会让赵七月带人赶过来。
扈红练瞄了眼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再也没有之前那种掌控一切气度的刘柏禅,不由得哂笑一声。一品楼是没法跟刘氏扳手腕,刘氏在她面前可以颐指气使,那么面对赵氏呢?
“赵七月,你这是什么意思?”
刘柏禅已经注意到,附近有许多赵氏高手正在靠近,还占据了道路口和地势高、视野好的各个要点,城墙上更是很快就多了二三十名御气境后期以上的高手,对刘氏修行者形成了包围之势!
在场的赵氏修行者,不仅高手众多,而且数量还是刘氏修行者的三倍!
刘柏禅意识到不妙,感受到了一股极为浓烈的危险气息。但他绝对不相信,赵氏修行者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对他们动手。
“我要办点事。”赵七月不轻不重的道。
“跟刘氏有关系?”刘柏禅一字一句的问。
“有关系。”
“什么关系?”
“我需要你们都走开。”
“就这么简单?”
“这里的平民百姓,你们一个都不能动。”
“你要带他们走?”
赵七月不说话了,只是看着刘柏禅。
“这些人跟我们刘氏大有关系,你必须说清楚。”刘柏禅沉声道。
“我如果说清楚了,你就没面子了。”赵七月是个很会为他人着想的善良孩子。
刘柏禅半步不退,“你果真要带他们走?”
赵七月淡淡反问:“你拦得住吗?”
刘柏禅面色一窘。
他的确拦不住。
看了扈红练一眼,刘柏禅怒气更浓,他没有打算后退,因为他不能退,刘氏不能退。凝神静气,他再度看向赵七月,“这般说来,他们这些人,果真是受了赵氏驱使?”
赵七月不咸不淡道:“是又如何?”
刘柏禅冷笑一声,“之前你们行动百般遮掩,生怕暴露了行踪,为何此时忽然大张旗鼓出动?就算让你们把人带走,在这种情况下,你觉得刘氏不会有所防备?”
赵七月:“刘氏不会有防备。”
“什么意思?”
“你们这里的所有人,都无法离开新乡镇!”
“你要跟我们动手?”
“如果你们乖乖呆在新乡镇不动,我可以让你们暂时活命!”
“赵七月,你也太嚣张了!”
“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赵七月依然不动声色,“你如果足够聪明,就应该知道,我既然来了,就意味着这件事已经就不需要再隐蔽行动。时机已经到了,战斗已经开始,你还没察觉到吗?现在,是分胜负、决生死的时候了,你还没懂吗?”
闻听此言,刘柏禅忽然心跳加速,脸色泛白。
他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降临到他头上的危险,远比他之前预料的要大!赵氏不仅是要对付刘氏,已经开始对付刘氏,而且是毕其功于一役!
新乡镇的这些矿难遇难者家属,就是赵氏置刘氏于死地的最后一个重要砝码!
可笑的是,在此之前,刘氏对此一无所知、毫无察觉,举族上下,都没有想到局势已经到了这个份上!
刘氏族人早两天就察觉到了有人在新乡镇暗中活动,跟矿难遇难者家属接触,并将这个情况上报给了家族,刘牧之也立马派了他带着好几名元神境高手来处理问题。原以为加上刘氏在新乡镇的人手,怎么都够控制局面了,却没想到,赵七月带来的人这么多,几乎是赵氏在燕平城的所有高手!
说到底,刘氏只是派了处理矿场问题的人手来,而赵氏却出动了要跟刘氏决胜负、定生死的力量!双方对新乡镇问题紧要性的判断,根本就不在一个层面上,这是导致双方投入力量有巨大差别的根本原因!
“刘柏禅,当刘牧之在都尉府,跟我祖父下战书,说刘氏要跟赵氏开战的时候,你们就应该知道,两家已经上了战场。”
赵七月俯瞰着刘柏禅,话音里没有丝毫感情色彩,有的只是冰冷的敌意与杀气,就像两军阵前的将军一样,“你们是门第,可能不了解将门的行事风格。对我们而言,大战一旦开始,就会集中全力奋然出击,绝对不会拖拖拉拉跟你们磨嘴皮子。现在,我最后问你一遍,你退是不退?”
刘柏禅张了张嘴,只觉得满嘴苦涩、愤怒,却找不到地方发泄、诉说。
刘氏刚刚折了白衣会,因之引发的一系列家族内部利益问题,才堪堪解决完毕。事实上,刘氏已经准备向赵氏动手了,枢密院、五军都督府之谋,马上就要发动!只是没想到,刘氏在解决白衣会残留问题,布置枢密院事宜的时候,赵氏已经雷霆完成了诸多动作,并且走到了最后一步!
刘柏禅咬牙道:“这些矿难遇难者家属,已经背叛了你们的人,如今他们只能跟我们一条路走到黑,他们不会选择也没法选择,再跟你们一起行动!你休想靠他们,借着矿场的由头,来给刘氏找麻烦!”
赵七月嘴角微微扯了扯,这就算是笑过了,“不需要他们选择,我来替他们做主。你控制他们,无非是靠威胁和收买,现在我的力量是你的三倍,我也能给他们三倍的银子。你说,咱们同为世家大族,在新乡镇也同样有影响力,他们有什么理由不跟我走?他们敢不跟我走?!”
刘柏禅喉咙上下动了动,面如土色,一时说不出话来。赵七月一句“他们敢不跟我走?”让他再清楚不过的体会到了,这位赵氏嫡长女坚定而霸道的意志。
“事已至此,唯有一战而已!不求能胜,只要有人突出重围,将这里的事回报,家主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必然联合徐相动用文官集团的力量,通过京兆府、蓝田县衙,来控制这里的局势!只要这些矿难遇难者家属,不能立刻去京城,事情就有回旋余地!”
念及于此,刘柏禅不再犹豫,大吼一声,招呼所有刘氏修行者动手,自己就朝赵七月攻了过去!
他还在半途,赵七月手中的开山巨斧,已经先一步向他斩下,势若泰山压顶!
第九六章 事发(5)
赵宁带着玉娘、刘新诚一干人等来到了京兆府。在大门前的石阶下,他抬头看向“京兆府”那块巨大匾额,就像看到了金戈铁马、云波诡谲的战场。
事情总是需要一个开始。
在这场扳倒刘氏的大戏中,无论是赵宁还是赵氏,都无法置身事外,刘氏门第世家的地位注定了,仅靠一些低层百姓苦主——哪怕这些苦主成百上千,与京兆府的几名寒门官员——哪怕唐兴与周俊臣简在帝心,也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达到目的的。
而跟刘氏已经“全面开战”的赵氏,正应该也必须走上台前,来为所有受刘氏欺压、与刘氏为敌的人出头。这当然不是为了别人,从现实意义上说,扳倒刘氏是为赵氏自己。
京兆府大门处的府卫们,看到赵宁一行人气势汹汹的走来,都是面面相觑。
因为赵宁和魏无羡今天休沐,就都没有穿官服,以他俩刚入仕的资历和影响力,也还没到能让京兆府寻常衙役都认识的地步。
让府卫们奇怪的,是赵宁等人的队伍构成,在他跟魏无羡身后,赵氏、魏氏修行者押着一批人,有仆役也有富家子弟,其中还有人拉着一辆板车,上面盖着草席,车旁跟着的一个妇人姿色艳美却形容憔悴。
在此之外,还有好些个百姓跟着,明显是迫切希望看好戏的样子,现在都围再京兆府大门前,一时堵塞了大半街面,引得更多行人侧目张望,眼中都有好奇之色和看热闹的淡淡喜悦。
府卫小头领眉眼一沉,京兆府衙门大门前,岂容闲散人等聚集,赵宁等人虽然是富家公子装扮,但京兆府可不是纨绔们能胡来的地方。
小头领当下上前一步,一手按刀一手指着众人,熟门熟路的大声呵斥:
“站住!谁允许你们过来的?你们这么多人乱哄哄的想干什么?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京兆府重地,也是你们这种人能随意靠近的?!都给我闪开!妨碍了衙门秩序,引起官老爷们不满,你们负的起责任吗?!赶紧散开,再慢一步,休怪本官刀鞘不长眼!”
府卫小头领并没有污言秽语,也不曾明目张胆骂谁,但他颐指气使、声色俱厉的模样,却透着一股再嚣张不过的跋扈气,充满上层权力人物对平民蝼蚁的优越感,不知道的哪会当他是个门子,还以为他就是京兆尹。
魏无羡看了赵宁一眼,后者点点头,他便嘿然狞笑一声,大步跨上台阶。
府卫小头领见魏无羡无视他的警告,还敢上前来,分明时不把他放在眼里,顿时恼羞成怒。
恼羞成怒是个很有说法的反应,真正大人物被触犯后的愤怒,是一种看对方如看傻子的不屑,而不会有“羞”这个成分,有这个因素的愤怒,本身就表明发怒者有自卑情绪,地位不高却喜欢狗仗人势、仗势欺人,被人无视后自然自卑情绪爆发,为了遮掩自卑,表现出来就是愤怒,莫名火大的愤怒。
府卫小头领探手就去抓魏无羡的衣领,面红耳赤唾沫四溅:“你聋了不成?本官的话你没听见?!他娘的还不站住,找死……”
死字出口,府卫的手没揪住魏无羡的衣领,刚抓到后者的肩膀,就被魏无羡按住手腕,反手一扭。他的动作极为刚猛,力道十足,府卫骤然吃痛,只觉得腕骨都裂了,哪里经受得住,额头冷汗当即冒了出来,惨叫一声半跪在地。
“不长眼的东西,也不看看我是谁,自取其辱!”魏无羡不屑的冷哼一声,这才掏出一块腰牌,随手丢给了想要扑上来的其他府卫。
府卫们接过魏无羡的腰牌一看,不禁神色一僵,这是正七品的官牌样式,正面是都尉府的铭文,背面则是都头魏的字样。
“原来是魏大人,卑职等冒犯了,恕罪恕罪!”根本没有官品的府卫,立即躬身双手将腰牌送回,脸上再也没有面对普通百姓时的天王老子样,满是对真正朝廷命官的敬畏。
在平民面前,哪怕是面对富家子弟,他们也能靠着身后的京兆府,人模狗样的作威作福,但是面对官员时,他们就只有看门小卒的身份,只能点头哈腰。而在朝廷命官眼里,他们跟低层百姓也没什么区别。
京兆府跟都尉府虽然关系不好,但他这种小卒子,还没有掺和衙门之争的资格,若无京兆府要员带领,他们连犬吠都不敢。
魏无羡一脚将断手的府卫小头领踢开,自己走到鸣冤鼓前,拿起鼓槌,重重敲了下去。
聚集在衙门前的围观百姓们,眼看着刚刚指着他们的鼻子吆五喝六,神气得不行的官差,眨眼间就被打得断了手,疼得抱着手腕汗如雨下,狼狈不堪,都露出大快人心的满足笑容,比喝了一壶酒还兴奋,好似这个府卫是被他们亲手教训的。
京兆府府门外的鸣冤鼓很大,好像生怕有冤屈的人看不见、敲不着,魏无羡几鼓槌下去,鼓面厚厚的灰尘瞬间崩散弥漫,将他的脑袋和半个上身都给淹没,呛得他不停咳嗽,抬起衣袖捂住口鼻直骂娘。
轰隆隆的鼓声传遍四方,最先有明显反应的不是衙门内部,而是街面上的行人。因为鼓声传得很远的缘故,三百步内大街小巷的各色百姓,怀揣着某种莫名而又浓烈的热情,从大街小巷里小跑出来,河流潮水般往府衙大门聚集。整片街坊如同一锅煮沸的水。
在长街上已经聚集了好几百个兴致勃勃、议论纷纷、伸长了脖子往京兆府大门看的人的时候,京兆府里仍然一片安静,众人期待的“升堂”二字并没有传出。
倒是有京兆府的官员,小心翼翼从角门里溜了出来,犹如做贼一样,脚步匆匆的来到赵宁和魏无羡身前,拱手作揖:“赵大人,魏大人,京兆尹差遣下官来问问,你们这是要唱哪出啊?
“怎么还有刘氏公子?你们若是跟刘氏公子有私怨,私底下解决就是了,大张旗鼓闹到京兆府,把世家矛盾争斗暴露于大庭广众之下,让平民百姓物议沸腾,绝非明智之举啊!”
京兆尹的意思已经很明确,这事儿他不想管,也不好管,最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把事情闹大了对谁的影响都不好。
魏无羡打量着这位京兆府官员,摸着下巴啧啧称奇,“唐兄,这多日不见,你怎么变得贼眉鼠眼的?言谈举止不复往日雄姿啊!”
唐兴并不觉得惭愧,笑道:“一入官场深似海,从此操守是路人。让魏兄见笑了。”说着又朝赵宁拱手,“鸣冤鼓响,衙门必须升堂,这是律法。只要赵兄不离开,京兆尹是坐不住的。”
赵宁点点头,又回头往身后看了看,觉得被吸引过来的百姓还不够多,遂对魏无羡道:“你再去敲敲那鼓,声音弄得大些。”
魏无羡对敲鼓的事很有怨念,不满地对唐兴道:“你们那鸣冤鼓上的灰尘都有三尺厚了,得多少年没人敲过?”
唐兴笑呵呵的道:“没人敲鼓,不是证明天下太平,官府治理有方吗?”
魏无羡怔了怔:“那你们也不能让鸣冤鼓上的灰尘那么厚吧,平时都不清理擦拭的?”
唐兴正经道:“若是鼓上的灰尘都被擦干净了,谁还知道鸣冤鼓很久没被敲响过?谁还知道京兆府治下太平无事?灰尘越厚,上官来巡视的时候,就越容易看见,明白咱们的政绩。”
魏无羡伸出大拇指,以表钦佩,“我如今算是明白,何谓粉饰太平了。”
因为心怀怨念,魏无羡再度敲鼓的时候,力气就出奇的大,灰尘也蹦得更高散得更远,且很快就弥漫到了街上围观的人群中,呛得很多人不停咳嗽、骂骂咧咧。他们是来看热闹的,可没想过会吃灰,哪怕那是鸣冤鼓上的灰。
最终,衙门里传来了“升堂”的声音。
片刻后,赵宁跟魏无羡站在了大堂中央,玉娘跪在一旁,她儿子的尸体也被抬了进来,同时被押在堂外的,还有刘氏仆人和刘新诚等人。
京兆尹庞升看罢赵宁递上来的状子,晒然一笑,手指敲着桌子,饶有趣味的问:“赵总旗要为这个民女出头,状告刘氏公子辱人清白、蓄意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