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身着锦衣的中年人撇了撇嘴,“你们想啊,收买差役不要银子吗?富人之所以宁愿花大价钱买通官差,肯定是那个死掉的家伙要钱太多!”
听他们说到这里,苏叶青还没来得及有什么见解,公堂上的京兆尹,已经拍下惊堂木,当众给出了判决。
他的判决很简单,武侯铺的事跟富人没关系,所以富人无罪;武侯铺的差役没打人,所以武侯铺无罪。原告一行人可以离开了。
这个判决是有依据的。
依据就是武侯铺的官差的供词,他们既不认识那个富人,也没对那个死掉的人怎么样。
至于那个人为什么会死,武侯铺的解释很清楚:那人到了武侯铺,就发疯般殴打官差,后者也没还手,只是闪避,结果那人自己把自己摔死了。
这个判决一说出来,富人哈哈大笑,不屑的扫了那穷苦的一家子一眼,转身就要走;至于原告,则是哭成了一团大喊冤枉。
可惜的是,喊冤并没什么用。
围观的百姓顿时炸了锅,有人指责京兆府判决不公,有人则说官府已经查明真相,总有利欲熏心的刁民想要闹事,诬陷官府。
无论他们说什么,面对京兆府衙役们的雪亮长刀,也只能是说说而已。
由于愤怒的百姓不少,京兆尹便解释了两句。
大意无非是说,官府的人品性端正、都是秉公办事,绝对不会有什么枉法之举,百姓应该相信官府的权威,不要闹事。
事情到这就结束了......吗?
并没有。
萧燕走向了公堂。
那些挡在她面前的官差——既有天元人也有齐人,还没来得及拦她,就被她身后的两个元神境后期的修行者,用修为压制的全都跪倒在地。
苏叶青默默跟上。
在百姓们疑惑而又惊喜的目光中,萧燕在公堂上亮出了身份,立即引得京兆府尹慌忙下拜见礼,其余官吏——既有天元人也有齐人,莫不当堂跪下。
萧燕坐到了京兆府尹的位置上,拿起一应文书、供词看了看,又问了问原告几个问题,最后让苏叶青查验了一下尸体。
至于富人和武侯铺的差役,从始至终都没有得到说话的机会。
片刻,她的态度出来了。
她看向那些围观的百姓,以不容置疑的口吻道:“已验,死者是被殴打致死,来人,将武侯铺的差役尽数拿下!”
那几个差役在茫然中,就被萧燕带来的修行者,给当众踢断了膝盖骨,压在了地下,杀猪般的惨叫声顿时震慑所有人。
“说,你们为何殴杀死者?”萧燕盯着他们问,“说实话,我从轻发落,若是撒谎,等我找到证据,诛你们三族!”
在堂堂公主的威慑下,武侯铺的差役们,将上官收了富人钱,给自己分了点赃,让他们弄死死者的经过,全都交代了。
萧燕挥挥手,两名修行者立时出了京兆府。
没太久,那个收了钱的所谓上官,也被押到场。
在百姓们期待的眼神中,萧燕做出了判决:“大户为富不仁,还敢贿赂官员残害人命,罪无可赦,稍后押到菜市场斩首!”
先前得意忘形的齐人富人,顿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惊慌的哭着求饶。
然而萧燕并不理会,她继续道:
“武侯铺一应差役,收受贿赂,欧杀百姓,还敢颠倒黑背,败坏官府名声,罪无可恕,知法犯法,罪加一等,所有人,立刻押到菜市场处决!”
言罢,她丢下了令箭。
那些个武侯铺的官差,既有天元人也有齐人,这时候无不是惊骇欲绝,都是磕头求饶,仍是被萧燕的手下带了出去。
随后,萧燕对那些原告道:“死者之死,错在官府,官府理应赔偿你们。来人,给他们五百两银子,让他们好生安葬死者,继续生活。”
眼看作恶者都要被拉去砍头,一家子原告已经是惊喜不已,尤其死的还有官府的人,这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
现在一听五百两银子的赔偿,几乎以为是在做梦——这么多钱,那死去的人两辈子也挣不到,连忙一起跪下,哭着高喊青天。
围观的百姓们,见萧燕如此审理了案子,尤其是连天元人都一视同仁的治罪,无不是惊诧万分。片刻的寂静后,立即响起了不少赞颂声。
京兆府尹躬身站在一旁,擦着额头冒出的冷汗。
苏叶青看了看萧燕,已经知道对方今天要做什么了。
果然,萧燕随后就命令京兆府尹:“把近期审理完没审理完的案子,都调出来,我现在就要查看。”
京兆府尹只得照办。
那些百姓见萧燕要复查以往案件,知道今日可能还有热闹可看,一个个都来了精神。
其中一些好事者,还去呼朋唤友,想要更多人看看,这个天元公主到底是个什么人,打算干什么。
其实不用他们呼朋唤友,随着武侯铺的差役与富人,被一路宣示着罪行押到菜市口砍头,很多看到听到的百姓,都向京兆府跑来了。
门口的百姓越来越多。
萧燕拿出一份案卷,当众宣读了一番。
这个案子更简单,说的是给某个富商建了一座大宅子的人,工期完了之后没有收到工钱,去讨要工钱的时候,还被富商的护院家丁给打了。
官府的处理还要简单。
就三个字:没处理。
官府压根儿没出面解决这事。
没出面解决的案子有案卷,说明官府并不是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管,还是有官吏想处理的,但后来被压了下来,不了了之了。
萧燕对众人道:“我在燕平呆过很多年,欠工钱讨工钱这种事,年年都见过,各地都有,闹大的也有,实在是不新鲜。
“这个案子有趣的地方在于,一者,打人者殴打讨工钱的人时,还理直气壮的说打了就打了,能拿他怎么样,讨工钱的人被打得头破血流、生不如死,反而只能说自己错了,不该拿工钱;
“二者,有人脖子上架着刀以死相逼,反而被修行者夺了刀,给打得半死不活,事后还被以寻衅滋事的名义,给抓紧了牢狱;
“三者,事后富商满街张贴标语,让讨工钱的人合理讨工钱,不要触犯律法——也就是不得以死相逼,否则就可能要被下狱。
“合理讨工钱?百姓讨工钱这件事本身就不合理!合理的应该是,他们做完了工就拿到工钱!
“好吧,就算是合理,百姓若是能合理讨到工钱,犯得着以死相逼?商贾硬拖着不发工钱,官府不出面解决问题,却反而怪罪讨工钱者?
“这是什么?是富商在耀武扬威,得了便宜卖乖,肆意嘲讽朝廷法度,更是毫无底线、毫无顾忌在宣示官商勾结!
“没有官府的人庇佑,区区商贾,焉敢用了人不给钱?焉敢在事情闹大之后能全身而退?焉敢打出这样荒诞的标语?
“我天元的朝廷,难道没有律法了吗?!”
说到最后,萧燕已是满脸怒火,手中惊堂木一拍,喝道:
“来人,把此案一应相关人等,即刻捉拿归案,再去请那些被欠了工钱的人,我今日要在京兆府,亲自给他们发工钱!”
“卑职遵命!”
苏叶青听了萧燕这番话,姑且心神震动,就遑论那些围观百姓了,他们看萧燕的眼神,就像是看天上掉下的神人。
第四四五章 苏叶青与萧燕(下)
一个时辰后,这个案子被了结。
又是几个天元人、齐人官员,被押到菜市场去立即砍头,至于那个商贾,自己也要去菜市口受刑不说,家财还给抄了。
而讨工钱的百姓,不仅如数拿回了工钱,就连他们讨工钱的那些日子,萧燕也算他们是在做工,同样发了钱,而且是加倍。受了伤的,给的汤药钱更多。
这回,这些得了工钱的穷苦百姓,和围观百姓中的不少人,都当场下跪高声呼喊青天大老爷。
京兆府尹头上冷汗更多了。
他看萧燕的眼神渐渐充满了不解。
他不解萧燕怎么会为了齐人的事,连天元的官员都不放过。
苏叶青咬了咬嘴唇。
第三个案子一样的荒诞。
百姓在商铺买到了假货,跟商贾商量好了,把货退了回去后,但却没能拿回银子。商贾的说辞则是,我同意了退货,没说退钱。
萧燕把那个商贾痛打了四十大板,让对方退了钱。
这个案子之后,萧燕手上的案子就越处理越多。
因为在场有冤情的人,陆续开始敲衙门前的鸣冤鼓,没有冤情的人,知道亲朋好友有冤情的,都是立即跑回去把对方叫来。
但萧燕并没有事必躬亲。
在处理完第五个案子后,萧燕惊堂木一拍,忽然转头喝令京兆府尹:“跪下!”
京兆府尹被震得浑身一抖,虽然不明所以,但本能的预感到不妙,连忙在公堂上跪下。
萧燕居高临下俯瞰着他:“身为京兆府尹,治下却有这么多官吏贪赃枉法,有这么多权贵为富不仁、鱼肉百姓,在你的治理下,燕平竟然成了世间不公、污秽的集中之地,冤情如海民不聊生!
“你该当何罪?!”
京兆府尹知道今天势头不对,虽然他不理解萧燕这是唱的哪出,为什么要来这里审案子,但还是低头认错。
这时候,他已经感觉到自己要遭殃,估计会被降职,但打破他的脑袋,身为天元王庭贵族的他,也想不到这份灾祸会有多大。
“你认罪就好,那就依照律法办事。”
在无数双眼神的注视下,萧燕丢下令箭:“来人,推出大门,斩首示众!”
此言一出,堂上堂外的人,无论天元人还是齐人,不管官吏还是百姓,莫不是意外的目瞪口呆。
论出身,京兆府尹不仅是天元人,还是贵族;论官职,那是四品京兆府尹,地位非凡。
这样的人,没有“明显”的罪过,仅仅是治理地方不力,萧燕也要杀?
一时间,反应过来的天元人,都下拜为他求情。
京兆府尹在肝胆欲裂的同时,也连忙磕头喊冤。
萧燕满面义愤,态度极为坚决:“我天元之所以征伐齐朝,占领燕平与九州大地,不是因为别的,而是齐朝皇帝昏庸、朝廷黑暗、官府腐朽,民不聊生!
“这场战争,跟商汤灭夏、武王伐纣、刘汉覆秦并无不同,都是要铲除旧皇朝的暴虐不公,还天下百姓一个朗朗乾坤,让亿万黎民能够安居乐业!
“京兆府尹,四品大员,治理的还是京师重地,竟然渎职到这种地步,治下有这么多黑暗不乏之事,简直是触目惊心、岂有此理!
“你跟以往的齐人狗官有何不同?你有什么颜面做我天元皇朝的重臣?今日我不杀你,如何向天下人证明,我天元皇朝,是一个广行仁政、善待百姓,天命所归的皇朝?!
“你若是识趣,就自领罪罚,你若是不识趣,那就是天元皇朝的千古罪人,我必诛你九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