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胡祖六忽然觉得随着姜行长的这话,会议室里的气氛仿佛从沉闷变得活泼。
他既不可思议,也很好奇,内地还真有什么人物蹦出来了?
费根出声,愿意见见明显是新的一方力量。
很快,会议室的门被推开。
由miga基金、德意志银行、美国合众银行、华盛顿互助银行组成的七人团队在年轻领头人的率领下走了进来。
七个人,皆是正装,有男有女,有外国人,有中国人。
费根对人不熟悉。
胡祖六却认了出来,有一位是德银的张红力,还有一位是……方卓!
方卓,是那个让某教授灰头土脸的方卓?
他也算投资家?
这人确实有钱,但与工行的合作不单单是有钱就行的。
胡祖六趁着这一行人被引入座位,低声和费根交流了几句。
方卓等人乐呵呵的落座。
胡祖六主动自我介绍道:“方总,我是高盛在华的总经理胡祖六。”
方卓和这位握了握手,笑道:“胡总,你好你好,我知道你,搞经济的。”
他用四个字概括了胡祖六精彩的工作履历,曾经的达沃斯世界经济论坛首席经济学家、现在的高盛首席中国经济学家。
相较于总经理这个职位,各种经济理论和国际组织的工作履历更让他在高盛中国业务增长中扮演了重要角色。
胡祖六没有介意这样略显粗鲁的评价:“方总,没想到今天会在这里看到你,据我所知,工行筛选了多轮合作者,之前并没有听说方总在这方面有兴趣。”
“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方卓平和地说道,“先前在找金刚钻,怕干扰大家,这次找齐了金刚钻才想着能不能为工行的发展提供帮助。”
他伸手介绍道:“这位是德银的张红力张总。”
“miga基金的孔豫总裁。”
“美国合众银行的资深副总裁加里。”
“华盛顿互助银行的执行副总裁埃米莉。”
方卓依次介绍,既是介绍给高盛,也是介绍给工行在座的领导们。
他已经和德银、合众、互助三家银行达成一致,愿意组成以自己意志为主导的收购财团,目标是取代德国的安联集团。
当然,这是主要目标。
次要目标是由合众银行资深副总裁加里在首次会谈时提出的疑问——我们为什么不能取代高盛呢?
最大的原因当然是钱不够,而真要由这三家银行凑出钱,自己又必然丧失主动权。
但方卓认为这也可以作为竞争的策略。
你们高盛财团能和工行搞谅解备忘录,我们也可以这样谈合作。
高盛能给的,我们也能给。
高盛不能给的,我们估计也不能给,但可以假装能给。
方卓的笑容很和善。
可是,他这个笑容在高盛一方的眼里就很具威胁色彩了。
包括费根、胡祖六在内的高盛团队成员都被姜行长这一式给弄得措手不及。
“德意志银行不用多说,德国最大的银行,全球的主要金融机构之一,它所能提供的是完善的与个人、公司、政府、公共机构合作的经验。”
“美国合众银行,除了常规的经纪、保险、投资、抵押等业务,它在风险管理这一块有着极其卓越的成果。”
“华盛顿互助银行,保险、住房抵押、金融衍生服务,尤其,我的私募基金和它在金融领域有着令人惊叹的合作。”
方卓又挨个介绍,这是除了钱之外的筹码,是能说服工行在座的其他派系领导的合作项目筛选。
“至于miga基金,它致力于为客户提供最一流的资产增值,这是我们的成绩。”
方卓发了几份miga基金值得披露的操作,包括详细的中概股抄底和对高科技公司的持股对比。
胡祖六没拿到文件,但只是看领导们的神色就能判断出效果。
“胡总,现在应该怎么办?”费根很信任胡祖六这位中国经济学家。
胡祖六低声说道:“快请保尔森。”
这个拼凑的财团不足为惧,但是,面前这位方总背后似乎还有若有若无的关系,不然怎么能这个时候横插一脚。
快去请保尔森,只有魔法才能打败魔法!
第476章 坏了
工行总行的会议室。
高盛一方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尤其胡祖六,他在方卓进来之后就有种被有心算无心的感觉。
高盛与工行签订的谅解备忘录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彼此之间的商业默契,是已经完成一个大的框架,即便有异议,那也是在这个框架里修改。
这种时候,方卓能纠集人马大剌剌的踏入这间会议室,本身就释放了一种信号。
胡祖六知道方卓这个人,也听过他的一些事,像郎教授,自己虽然与他的立场不太一样,但同为经济学家,多少有些兔死狐悲。
除此之外,如果说高盛和工行有了商业默契,那……方卓这个人似乎最擅长打破商业默契。
胡祖六回国这些年,频繁现身各种论坛和重要的经济会议上,在行政层面获得了广泛的人脉和影响力,而他多数的说话口吻往往让人忘记他在高盛的任职。
以郎咸平的话来说,“他讲的许多都是错的,但是他讲的话政府特别听”。
也因此,胡祖六对行政因素是最为敏感和警惕的。
只是简单的接触,他就有了一个最直接的判断,己方阵容里没有能对得上方卓的影响力的人物,这个男人要由boss保尔森来亲自出马。
经济学家吹风归吹风,那还能比得过对方和领导把酒言欢吗?
胡祖六坐在会议室里,心思转动的飞快,一边听着这个拼凑财团的发言,以此来判断他们的目标,一边也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分析突发情况。
当miga基金孔豫、德银张红力、合众银行加里、华盛顿银行埃米莉都聊了聊各自机构所擅长的领域,最后的总结之语仍然是由方卓来说。
他热情洋溢的推销着自己的财团:“没有谁比我们,比我,更知道工行这样一个大行对国内金融、民生的重要意义了。”
“我和各位领导谈了好几次,始终坚持认为,工行的股份制改造和市场化运作不能忽视我们本土的合作意愿。”
在座的除了miga财团,有一个算一个,包括姜行长和武谦在内,都忍不住在心里把“各位领导谈了好几次”在心里翻来覆去的嘀咕了几遍。
姜行长和武谦有些不太确定,这是指自己吧?
工行里的其他领导则在心里揣测,各位领导到底是哪些领导?
而胡祖六则在笔记本上写下了一个定性的词汇——本土派。
方卓热情洋溢又滔滔不绝的讲了五分钟,所谈的正是舆情中比较敏感的地方。
最后,他笑吟吟的收尾:“所以,工行是时候考虑高盛财团究竟是不是最合适的伙伴了,我有诚意,也愿意就股份的真正价值有一个开诚布公的磋商。”
剑指高盛!
抬高价码!
高盛的副总裁费根犹豫了一下,还是示意由胡祖六来给出回应,他尊重熟悉中国国情的专业人士。
胡祖六没有惊慌,简单的提出三点疑问。
“各位领导,工行不能不考虑银行的国际声誉,在已经与高盛达成备忘录的情况下,今天这一趟大谈是否合适,我认为这是一起极其严重的事件。”
他话锋一转:“但是,我们抛开这一点不说,我对miga基金是否有充沛的资金还抱有怀疑,刚才方总说他是代表本土的合作意愿,这样的资金是否又足够本土呢?”
“以及,高盛、安联、运通三方秉承着足够的真诚态度前前后后与工行谈了足够专业的对接项目,miga基金尽管联合了三家银行,是不是过于仓促?”
“工行的股份制改造迫在眉睫,高盛也愿意担任工行的承销商,明年是上市的关键节点,我对今天这间会议室里发生的一切既不解也愤怒。”
胡祖六一直娓娓道来,说到最后一个词却站了起来,以此来表现“愤怒”姿态。
费根跟着站起来,高盛向来谈“我们”而不谈“我”,这种时候,哪怕面对大客户,他也相信胡祖六的判断。
高盛团队都站了起来,收拾文件,准备离场。
工行领导们颇感震惊。
方卓却很平淡的悠悠的攻讦道:“领导们,你们看,高盛就是如此的不专业,他们远不如他们所吹嘘的那样专业。”
尽管转过身的胡祖六轻声在说“别理他,别理他”,高盛的绝大部分人还是回头怒视,连费根也严肃的回身道:“方总,你不应该在这个场合如此评价一家有着悠久历史的知名机构,这是很卑劣的手段。”
方卓坐着,端着茶杯,先抿了一口茶才说道:“正因为是我曾经合作过的高盛,所以,我才震惊于你们已经如此不专业了吗?”
费根紧皱眉头,胡祖六也默默回过身来。
方卓摊手:“国际惯例,是国际惯例哦,承销商要保持独立性,这样才能说服投资人,现在,高盛既想当战略投资人,刚才又说愿意当承销商,这两者的身份显然是相互冲突的。”
“我很怀疑一家有着悠久历史的知名机构会不清楚这样的惯例。”
“但如果清楚的话,高盛已经因为承销商这个角色的利益而甘愿放弃你们悠久历史里所创造的口碑了吗?”
方卓真诚的建议道:“我不知道这次高盛是谁在推动与工行的合作,但我建议,你们应该好好平衡利益和独立性了,不要让贪婪毁掉了高盛。”
费根颇有些哑口无言。
胡祖六挺身而出,反驳道:“方总,说到口碑,你这种时……”
方卓直接打断道:“还有你,我不知道是应该喊你胡教授还是胡总,又或者,胡经济学家?你确定要和我谈谈口碑问题吗?我也真诚的向你提个建议。”
“你不能,至少,不应该以高盛首席经济学家的独立姿态来大谈各种各种经济,这看起来很奇怪。”
方卓惋惜地说道:“我看过你写的《关于中国与世界的五大神话》,这是我读过的最高水平之一的投行经济研究的报告,你应该更多的钻研学术才对。”
胡祖六沉默片刻,愈发有种被有心算无心的感觉,但他觉得自己应该对这种赞美给个有风度的回应:“谢谢方总的赞赏,但学术正是需要与实践相结合才能熠熠生辉。”
方卓冲他笑笑,挥挥手:“就这样,去吧。”
走还是不走,这是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