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皎月略疑惑:“我记得这人是灵州人?”马公纬的妻妾却都是博州的。
这年头人的乡土意识很重,一般人一辈子都不会离开的生养自己的土地,带兵打仗的事得另算,不过就算这样,在外时间久了也常有士卒思归。总得来说,耿存一个灵州人是不太可能跟博州内的人产生联系的。
“他说自己被师父收留,应该是父母都不在了……”
周行训说到这里,突然一顿:父母俱亡、寄居别处、青梅竹马、两情相悦……这要素是不是过于齐全了?
卢皎月眼睁睁地看着周行训脸上像是打翻了调色盘似的,各个表情换了个遍。
最后情绪转低、整个人都蔫下来。
卢皎月:???
“……怎么了?”
还说着话呢,这人怎么回事?
周行训沉默了一下,开口的声音恹恹的,“我好像不是红娘,是抢了李娘子的恶霸。”
卢皎月:“嗯?”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周行训有气无力地比划了一下,“我当时就站在院子门口,耿存突然冲出来跪下,说是拿职务和爵位跟我求娶。”
他又不是傻子,耿存那会儿的反应明显不对,约莫是以为他看上了院子里的人。
卢皎月也听明白了,不由“哦”了声,感慨:“那位娘子一定是个美人。”
周行训反应平平:“就还行吧。”
没一开始瞥见的那么丑。
周行训这么说着,忍不住看了旁边人一眼。
他也说不上来怎么回事,他不想要阿嫦这反应。
耿存以为他看上了人觉得着急,阿嫦的反应却是“那是个美人”……他觉得不该这样,却不好说该是哪样。
想着,不由提高点声调强调:“我才没有!我没和他抢。”
卢皎月“嗯嗯”地点头。
她倒一点也不担心周行训干出棒打鸳鸯之类的强迫人的事。
就周行训这性格,凑到他跟前都挑挑捡捡、完全属于不愿意拉倒的类型。比起抢人来,他恐怕对抢地盘兴趣更大点。
瞧着人这霜打了茄子似的蔫哒哒的样儿,她不由安慰了一句,“放心,你不是恶霸。”
大概是明明做了好人好事,却被当成戏文里反角,觉得憋屈了。
——果然小学生。
周行训没吭声。
他一点点塌下了身,脑袋压在手臂上,在桌子上趴下了:他确实没抢那个马公纬的妾室,但是他好像抢了别人……而且还没打算放手。
卢皎月简直眼睁睁的看着这人陷入自闭。
黯淡、消沉、“阴影里冒蘑菇”……
卢皎月:?
她看了两眼,没管。这人自我情绪调节能力是一流的,放着不管过一会儿就自己好了,反倒是想要安慰两句有极大的可能被噎着(经验之谈.jpg)。
隔了好一会儿,周行训像是终于缓过来了。
他脑袋在手臂上蹭了蹭,冒头露出双眼睛来,哼哼唧唧地,“……阿嫦。”
卢皎月抬头看过去,忍不住一阵沉默:这是什么“暗中观察”表情包?
周行训到底有没有自己是个皇帝的自觉?
形象呢?皇帝的自我形象管理呢?!心思深沉、喜怒不形于色就算了……他起码保持一点基准线以上的偶像包袱啊。
事实证明,周行训真的一点皇帝包袱都没有。
因为他接着问:“你讨厌恶霸吗?就是《广真记》里的那个。”
卢皎月:“……”
“…………”
会纠结这种问题,他三岁吗?
这人整天都在想些什么啊?!
卢皎月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显得不那么像“关爱智障”,她以正常成年人的思维心平气和道:“都是戏文里的东西,当不得真。”
周行训显然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还想再追着问,但是卢皎月余光瞥见那边摊开的抄录册。
她突然想起来,“你不是去拿考功记录的原件了吗?东西呢?”
周行训一下子僵住了。
“……”
“……”
面面相觑的沉默后——
卢皎月扶了一下额。
好的,她知道了。
周行训腾地一下子跳起来了,“我这就去拿!”
他风一样卷了走,屋门在他身后发出“砰”的一声,门扇大力地摇晃了几下,发出了一声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然后,歪、了。
卢皎月:“……”
深呼吸.jpg
很好,等周行训回来,她非得盯着人、亲、自、把、门、修、了!!
第43章 帝后43
周行训对这场比武(x)选妃(x)相亲的兴趣只维持到当了那次“红娘”。
在那次之后, 他也不知道是已经获得了足够的体验感,还是因为被当成恶人受打击了,兴趣明显消退。
卢皎月很知道他这“三分钟热度”的习惯, 对周行训这表现完全意料之中。
好在这人虽然兴趣消退得快, 但责任感还是有的,没有中途跑路。
只不过做事态度很明显地从一开始的兴致勃勃变成了心不在焉:干一会儿就抬头看过来两眼, 然后低下头不知道想什么。
至于说他为什么往这边看,卢皎月不用问都知道答案。
因为“好看”……
虽然这么说自己有点不太好, 但是周行训真的就曾经特别直白、特别真诚、特别坦坦荡荡地表示过“皇后长得好看,我看见会心情好”。就……很难评.jpg
作为一个毫不掩饰的颜狗,周行训的后宫美人实在是各有千秋,卢皎月确定原主是个大美女,但是美这种东西实在很难评出个一二三来, 能让周行训这么说一句, 她也只能认为是“原主的长相戳中了周行训的审美点”——毕竟这位在原剧情里就是皇后。
但是再怎么样, 被人像吸猫似的这样盯着也受不了啊。
卢皎月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开口,“曹将军昨日遣人来说, 比武场地就快准备好了,陛下不过去看看?也免得有什么缺漏。”
周行训摆手, “不用, 他要是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那就趁早……”滚回家种田去。
周行训这话没说完,因为卢皎月直接盯了过去。
她用眼神示意:‘不,你想。’
周行训:“……”
他试图挣扎一下, 但最后还是叹气,“好吧, 我去看一眼。”
等人走后,卢皎月动作迅速地打开了插件,飞快地处理着接下来的事项。
周围环境里当然还有不少红色的警告提醒,但是当周行训这个巨大的error消失后,那点稀稀落落的bug都显得清丽秀气起来,起码卢皎月已经能够做到完全无视了。
另一边,出门的周行训一步步地踱着,走两步都要叹一下气。
巡逻的士卒瞧见了,不由都心里纳闷。
但也没人有那个胆子上去问一句,只能纷纷地让开路来,免得不小心触了什么霉头遭殃。
周行训情绪倒也没多严肃。
他只是在想一个问题:卢瑀待萧氏……到底是什么样的啊?
他倒是记了卢瑀的族谱,那毕竟是阿嫦的亲爹。他那次找世家的家谱的时候,很仔细地记了卢氏的亲族。
他那会儿想着,先把这些记下了,等回去旁敲侧击一下阿嫦的态度:阿嫦要是生气这些人当年的冷待呢,他就找找这些人的麻烦、让阿嫦出气;阿嫦要是还顾念着亲缘呢,他就捧一捧他们,也好让阿嫦放心。
但是没有、都没有。
阿嫦既没有生气,也没有念情。她只是表现出了一种漠不关心的冷淡,那是一种打从心底里认为的陌生人。
周行训也突然觉得自己这的法怪没意思的。
阿嫦就是阿嫦,跟她的姓氏、她的父族毫无关系,她只是站在他眼前、鲜活又明亮的人而已。她想要的会开口,不喜欢的会拒绝,从来不需要他擅作主张地去做些什么……
于是,他就没再查下去了。
但他后悔了。
当时应该再查一查的啊!!
起码知道卢瑀到底是怎么对萧氏的。
周行训又是懊恼又是后悔,忍不住使劲踢了踢旁边的土堆。
本就被太阳炙烤的松散的土包被他这么一踢,霎时扬起了满天飞尘。周行训被呛得忍不住咳,张嘴又吞了一口的土,他忙不迭地跑到旁边、扶着树“呸”了半天,嘴里还是一股尘土味儿。
周行训:“……”
他有点泄气地靠着树盘腿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