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姜行虽然敷衍,明面上也算是避讳一些,臣子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因为比皇贵妃的冠还要华贵,是完全比照皇后的冠制的,自然奢华无比,也沉重无比。
冠的前檐,都把温婵的额头压出了一道红印子。
他伸手,将那沉重的冠从她头上摘下来,随手扔到一边:“饿了吗?”
他居然问她饿不饿,温婵有点懵,早膳不是他跟她一起吃的吗?她吃了多少他会不知道,还是说在他眼里,她就是个饭桶?
“辛夷去上些茶点吧。”
温婵册封,辛夷竟比她这个正主还要高兴,喜色在眼角眉梢显现,听见姜行吩咐,她笑道:“正好昭阳殿是有小厨房的,不如奴婢亲自下厨,做些栗子酥和奶油牛乳卷,配着陛下新赏下来的松露白茶,可是正好呢。”
姜行很随意,靠在美人榻上,显得很闲适。
温婵很想问他不用去上朝吗?就算没有大朝会,今日这个时辰也是有他的议政小朝会的。
姜行好似心情很好的样子,周身冷厉的气息比起平日要弱了不少,眉眼间也十分柔和。
“你这身衣服也换一件,在家里穿成这样,束缚着难受。”
他一开口,辛夷好似就等着这句话呢,十几个宫女鱼贯而入,捧着的盘子上,全是尚宫局新做的衣服,木箱里还有好些珠宝香料。
“陛下早就吩咐尚宫局给您做新衣裳,现下可算是都制好,娘娘瞧瞧喜不喜欢,这用的可都是最好的料子最好的绣娘,都是陛下对您的一片心意呢。”
方太监在一旁适时解释凑趣。
姜行瞥了他一眼,斥了一声多嘴,只是这脸色,怎么看怎么都不像真的嫌弃他多嘴多舌的解释。
“别误会,你现在已是贵妃,既有名分我苛刻你的份例作甚,都是你作为贵妃该得的。”
姜行说完后,叫宫女沏茶准备材料的辛夷,刚要迈出殿门,便停滞了身形,满脸的不可思议,望向姜行,对上他不自在的眼神。
辛夷不敢置信,他这是说的什么话,虽然碍于局势只能封温婵为贵妃,可这是权宜之计,终于把她留在身边还是正大光明,他分明高兴死了,这册封礼从温婵带的冠到身上穿的礼服,他事无巨细的过问,简直比朝政还要上心,全是逾制的!
此人分明简朴,不喜过于繁复的礼制,后宫哪个女人的册封礼,是他亲自过问的?
不管是首饰还是这些衣裳,全是几个月前就开始准备,已足见他的上心。
可他为何说,只是按照贵妃的份例准备?这早就超过了一般贵妃能得到的宠爱了。
辛夷实在不解,又看向温婵,果然她面色镇定,非常恭谨拘束。
“是,妾身知道,妾身会谨守妾妃之德,侍奉好陛下,与后宫姐妹和谐相处。”
辛夷简直要掩面,不敢看姜行的面色了,姜行的喜悦在听到她的话后,收敛了些许。
他到底是哪里来的不悦,这种话难道不是他自己说的?明明给了别的女人都没有的待遇,却非要嘴上说没有,若她是自家娘娘,听了这话,肯定以为陛下让自己不要妄想了。
她急忙去打圆场:“娘娘,您瞧瞧这些新首饰,都很漂亮,您的一应旧物奴婢也给您拿到这边来了。”
温婵眼睛亮了一瞬:“我的旧物?”
“正是呢,不仅是您随身带着的,还有王府的那些旧物,娘娘可要去看看?”
温婵瞥了一眼姜行:“我也没什么旧物,晚上再看也来得及。”
辛夷松了一口气:“那,让小丫鬟们服侍您更新,奴婢去做些茶点。”
她真是操碎了心,就怕自己走了,姜行好好的一张嘴不会说话,两人又开始闹脾气,她家小姐如今因为形势比人强,不会明面上跟陛下对着干,但若遇上陛下冷脸,少不得暗地里会心伤难受,怕陛下的雷霆之怒发到她的孩子身上,又要担心的吃不好睡不好,黯然神伤。
姜行已经不在说话,
辛夷是温婵身边宫女的领班头子,在宫里人人都要尊称一声姑姑的。
她走了,虽然姜行还在,但他不说话只是默默喝茶,温婵一向又是好脾性,这些宫女是不怕温婵的,便开始小声的叽叽喳喳,给她挑选衣服起来。
“娘娘穿这件如何,云锦缎月白色的,上头还绣着成片的莲花纹,若隐若现的,好看极了。”
“诶呀,今儿是娘娘的大喜日子,怎么能穿这么素的颜色呢,娘娘穿这件海棠银红,保管把娘娘衬得面若桃花,肌肤更加白皙。”
“咱们娘娘肌肤本来就白,哪里还用衬?”
“穿这件……”
一只大手从旁伸出,选了一件正红的襦裙,是姜行。
温婵看了他一眼,有点犹豫。
她素日不大爱如此鲜妍的颜色,她也不知为何姜行会让尚衣局给她准备这种颜色的衣裳,她也没给谁当过妾妃,也不知这后宫的规矩跟寻常后宅是否一样。
她虽是贵妃,乃是内命妇正一品,可毕竟不是正妻,宣朝虽然尚玄,礼服上玄色越多则越尊贵,但大红也是正妻才能穿的颜色。
姜行虽姓姜,但传言他曾多年流落在外,是个占山为王的草莽,大概是没接触过这些规矩,所以不怎么在意这些?
“怎么,你不喜欢这颜色?”
他记得,她不是最爱穿红衣?他不可能记错。
温婵摇摇头:“年幼的时候曾经喜欢过,觉得这种鲜亮眼色明丽好看。”
姜行抿唇:“现在不喜欢了吗?”
温婵笑了笑:“妾的娘亲说,妾年幼时,性子是有些张扬的,那时自持是国公之女,容貌又生的不丑,因着这张扬性子,得罪了一些人,后来吃了大亏,才长了记性,衣裳也不再穿这些过于明艳的颜色。”
姜行凝视着她,黑漆漆的眼中,满是她不懂的情绪。
忽然轻声嗤了一声:“如今你不是在温家了,不用在乎那么多,想穿什么颜色就可以穿什么颜色,我这里没那么多规矩。”
温婵笑了笑:“那妾穿那件缈碧色的如何?”
姜行皱了皱眉,将那件衣裳仍在托盘中:“随你吧。”
他是有点不高兴的,像是有点赌气,也有点不悦,但温婵总觉得,他并不是在跟她生气,这人脾气阴晴不定,温婵这些日子都有些习惯了,微微叹了一口气,去了内间更衣。
出来时,已经脱下那件玄金相间的贵妃册封礼服,换上了寻常宫装,头上首饰也换了寻常金钗,额心挂着碎金链,一枚细小的水滴形红宝石垂在眉心,鬓边别了一朵盛放的正鲜妍的牡丹花。
她穿淡色衣裙时,便有种纤柔出尘的气质,而换上这一身明丽装扮,微微淡化了她的楚楚可怜,却更显天姿国色,宛如神仙妃子。
姜行眼睛一亮:“你不是不爱这件?”
她并没有穿那边缈碧的衣裳,穿的是他选的那件正红。
温婵不至于这点眼色都没有,现在都已经要在姜行手下讨生活,这点要求还非要跟他对着干?
“陛下喜欢妾穿什么,妾便穿什么。”
她脸上淡淡的笑,是顺从的,就像他后宫每一个想要讨好他的女人一样,她们之间并无差别。
不,可能是有差别的。
别的女人想要他的爱,要他的宠爱给家族和自己带来的好处,而她是委曲求全,身不由己。
姜行默然,想说些什么,然而话到嘴边,却一个字都吐不出。
“我已经将你娘她们,放出来了。”
温婵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惊喜。
姜行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你不问我,把她们安置在了什么地方吗?”
第50章
“娘娘,皇贵妃派的人来了。”
应付完姜行,温婵是有些倦意的,好在姜行没说要住在昭阳殿,她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现在已经有了名分,若是姜行要求她侍寝,她也不能拒绝,但姜行没那么做。
他的确忙碌,上午抽出时间亲临她的册封礼,下午还要议政,毕竟大宣虽然立国,但萧舜仍旧占据越州和附近沿海,而岭南和百越态度很暧昧,一直没有明确表示归顺,不能收复大梁全境,让大梁藩属臣服大宣,又怎能算是一统。
姜行要打压旧世家,调和自己提拔的新世家和来投奔的老世家的矛盾,还要拔出梁国在各处的暗探钉子,他是真的很忙,自打下了西京,就没有进过建章宫,一直呆在骊山行宫一边看着她一边处理政事。
若非是温婵这回搬到了建章宫昭阳殿,他还没时间过来呢。
姜行前脚刚走,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皇贵妃就派人来了。
温婵轻轻叹气,就知道会是这样。
辛夷满脸不悦:“真是鼻子尖,嗅着味儿就过来了,娘娘不愿见,奴婢去回了她们得了。”
这姑娘怎么跟姜行一个样子,都挺嚣张。
温婵心中思虑的更多一些:“我刚入宫来,就驳了皇贵妃娘娘的面子,难免会让人觉得我恃宠而骄,皇贵妃乃是后宫之主,我便先与她结仇,以后还怎么在后宫立足呢。”
辛夷不赞同:“娘娘跟后宫那些女人怎么可能一样,陛下不是说了,娘娘想不见就不见,不必在乎她们。”
“怎么能这么说……”
温婵吞吞吐吐,虽不知姜行对她的执著来源于何处,但依靠男人的宠爱在后宫立足,她也是知道的,如走钢丝一样危险,若有一天姜行对她莫名的执著消失,她有是前朝王妃的身份,岂不是人人都能来踩上一脚了。
“叫他们进来吧。”
领头的是个女官,看着已是不惑之年,这个岁数在宫里,都不能叫姑姑,得叫一声嬷嬷了。
她倒是和蔼,脸上带笑,只是那种试探打量的眼神,让温婵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太舒服,总感觉她想探究出什么来似的。
“给贵妃娘娘见礼,奴婢玎玳,是皇贵妃身边服侍的女官,奉皇贵妃娘娘的命,来给贵妃娘娘送东西。”
她身后跟着的宫女捧托盘的捧托盘,抬箱子的抬箱子,倒也跟了不少人。
温婵面色温和:“辛苦嬷嬷了。”
“这宫里的娘娘们一直听说您,就是不曾得见,如今贵妃娘娘终于进了这建章宫来,也算是能时常见到,皇贵妃娘娘欢喜不已,说都是服侍陛下的姐妹,怎的就贵妃娘娘被安置在外头,着实不合礼数,如今进了宫有了名分,我们娘娘也为您松了一口气呢。”
这话说的乍一听是为温婵着想似的。
然而一句安置在外头,终于有了名分,不合礼数,挺诛心的,句句都是在说温婵之前没名分,是姜行安置在外头的外室。
温婵垂眸,不想说话。
当了贵妃就会这样,她早就想到这一点。
辛夷面色一变,刚要反驳,就见这个玎玳继续道:“请娘娘跪下接赏吧。”
这回,温婵终于有点绷不住:“跪下……接赏?”
玎玳笑容可掬,开始露出一点奇怪的神色:“对呀,这些都是皇贵妃娘娘赏您的,您虽是贵妃,却也是妾妃,自然要跪下接赏的,啊,奴婢倒是忘了,您不是我们定京人,可能不大懂我们那边的规矩。在定京,只有陛下和我们娘娘是主子,其余后妃,都是奴才,主子有赏,作为奴才怎能不跪下接赏呢?”
温婵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辛夷冷笑出声:“这是哪里来的规矩,我跟着陛下这么长时间,从来都没听说过,只有陛下和你们娘娘是主子,其余后妃都是奴才?你可敢到袁恭妃和孙昭仪面前这么说?还是故意欺负我们娘娘?”
“这……奴婢怎敢呢。”玎玳连忙告罪,口口声声说不敢,然而却依然给温婵软钉子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