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瑾儿马上要成了尊贵的太子妃,日后便是万人之上的皇后,可是给我林家挣足了脸面。”林家老夫人撑着拐杖,拨开小辈,走到林元瑾面前,慈眉善目地望着她,“听话又聪慧的好孩子,日后你便是我林家的骄傲。”
林元瑾欲言又止,对上老夫人和林父满意的神色,最终又没说话。
要知道在今天之前,不管是老夫人还是林父,都曾不止一次地斥责她不如林琟音长进聪慧,徒有美貌却不堪雕琢,与朽木无异。
哪怕是昨日,只要林元瑾稍稍有一举一动不合他们或林琟音的意,就会被关禁闭亦或是跪祠堂反思。
她上辈子从来没写过一张检讨的好学生,这辈子写的反思、罚抄的经书都能摞成堆了。
怎么可能现在林琟音人都气冲冲地进了门,他们还一副完全没看到的模样。
虽然知晓这一切在捧高踩低的封建主义古代稀疏平常,但在如此天翻地覆的态度之下,一切都显得那么讽刺。
如今,自打林元瑾被强制穿越到古代,不知不觉已过了十六个年头。
天不遂人愿,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运气总是格外不好。
前世她冒雨冲回家,拿着全校前十注定能进省重点学校的成绩单,紧张地递给父母,得到的是父母不耐烦的推搡,转手就将她锁在了房里,准备将她嫁出去换彩礼。
她当夜发起高烧,父母以为她装模作样,门一关,本就营养不良的她连伸手求救的力气都没有,眼前一黑,就穿越到了古代。
林元瑾这一世,身份倒不算卑微,但也一样身不由己。
父亲为礼部侍郎,一心只把她当作联姻的工具。在母亲眼中,她也处处不如嘴甜体贴的嫡姐林琟音。
林元瑾穿越过来,看到与前世父母长相极为相似的父母,许是死前应激所致,总是格外不安。
正如林琟音所想,林元瑾确实在害怕,但她是在惧怕对她而言仿佛触手可及的死亡。
既然在古代连拚命学习都已经没有用了,她就麻木地放弃了挣扎。
长辈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不让她做,她就绝不多做一点,只要能衣食无忧地活着,其他什么都不重要。
只可惜林元瑾想过的平静的生活如今已被打破,且义无反顾地往肉眼可见的昏暗方向冲去。
就这样,不知不觉。
白驹过隙,时间如指间流沙,缓缓消逝。
自打皇帝赐婚之后,送来林府的帖子源源不断。
甚至许多人都不知道林琟音还有个妹妹,如今竟毫无悬念地大败了包括崔、盛家女在内的热门人选,马上要成太子妃。
皇帝早有册封太子妃之意,只是一直没定下人选,如今确定了人选,礼部迅速开始走六礼流程。
皇宫中派了礼官和嬷嬷前来林府教导,林府中一时之间来了许多从前鲜少有交集的官员,林大人自从赐婚那日起便满面红光,好似林府如今蒸蒸日上。
日复一日,林琟音不断地看到贺礼挤着送到林元瑾的院落里。
原本冷清的地方日渐繁复,原本没人搭理的妹妹在嬷嬷教导下日日学习着宫中礼仪,好似脱胎换骨,心中的落差也愈来愈大。
连向来向着她的林母也多次安慰她。
“元瑾她本无意于太子妃位,但皇帝赐,不可辞。”林母坐在桌前,手中端着茶杯,苦口婆心地对着眼前的林琟音,“母亲知道你心气高,但如今木已成舟,往后有她在,你的婚事也不会差的。”
林琟音嘴角一勾,眼底却毫无笑意。
不会差?
她要的可不是这个。
“女儿心中并无芥蒂。”林琟音浅笑着,状似担忧地开口,“只是女儿担心,长者严厉盼元瑾成才,她过去在家中常受苛责,若是日后去了皇家,心中有刺,可如何是好?”
林母一怔,像是从没想过这一层。
倒是在一旁品茶的老夫人皱了皱眉。
“不若寻个良日,让女儿陪妹妹上山去寺庙祈福,让我试探开解她几番,于她于林家……都大有益处。”
林琟音笑容体贴,眼底阴鸷,心中有了计划。
木已成舟?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第2章 刺杀
“这天怎么突然阴沉沉的。”
林元瑾捧著书,听到嬷嬷的话抬起头,透过撩起的车帘看到天空昏沉压抑的阴云。
“分明是大小姐要上山祈福,临出门了她倒是身体不适不去了。”旁边的婢女低声埋怨着,“夫人竟也就让您独自上山。”
“你莫要自寻烦恼了,吃些点心吧。”林元瑾习以为常地笑了笑,只将手中的书又翻了一页,若是被宫中教养嬷嬷看到又要说她散漫了。
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
该做什么,能做什么,与她想不想都没有关系。
好在她身边人不多,但都善待于她,今日陪她出来的也都和她情同血亲。
“已让车夫加快脚程了,应当能在落雨前到寺庙里。”嬷嬷屈身说道,言语里透着关切,看见婢女在吃着点心,笑了下,“您可莫要把她惯恃坏了,日后您若不在,没人要她。”
“才不会呢!”婢女撇了撇嘴。
林元瑾笑了笑,宽慰道:“嬷嬷莫要紧张,哪怕迟了淋会儿雨也无碍。”
只是还没等她把手中的文字读进去,马车就猛地一震,险些把她甩出去。
林元瑾手被撞得通红,放下手中的书册,看着嬷嬷恼火地质问着“做什么”出了马车车厢。
诡异的是,车夫并没有如往常般回应。
车厢外骤然响起的,是兵戈相向的尖锐鸣声。
“小心!”“你们是何人?!”此起彼伏的熟悉惊嚷声响起,然而外面似乎并没有人回应。
“护卫!护卫!”
只有不断的击打与钝声不断破开空气,随之而来的是浓重且刺鼻的铁锈味。
林元瑾蓦然睁大眼,迅速意识到是袭击,甩开手中的书册,刚起身想透过车帘的缝隙观察外界的状况,就被旁边的婢女惊呼着“小心”用力地推开了。
从未想过的大力将林元瑾整个推到一边,撞到了木架上,胸口的痛楚让她眼前一黑,一切都来得太快,她根本来不及去思考。
刹那间,一支箭矢穿透了窄小的车帘。
箭尖银白如光,如破空之刃遽然刺穿了婢女的额心。
因穿刺力而溅出的温热鲜血骤然洒到了林元瑾的脸上、脖子上,几乎将她眼前的一切染得通红,时间都如同静止了一刹,她喉口的咳嗽戛然而止。
林元瑾瞳孔放大,双手突兀地停滞,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昔日熟悉的面孔瞳孔异样地放大,陡然失力,如断了线的傀儡,轰然倒在她的腿侧。
婢女的嘴唇一动一动,好像在说着什么话。
或许是想向她传递着什么。
林元瑾听不到,也看不懂,只是恍然地定在原地。
她想不起起因经过结果,哪怕是一个字都想不起来,思维断了线,向来敏感的心中连恐惧都来不及升起,只能看到死亡陡然出现在了眼前,笔直地向她逼近,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时隔十六年。
死亡,再一次向她招起了手。
林元瑾连呼吸都短暂地忘记了,脸色苍白得几乎发青,浑身条件反射地颤抖起来。
就在此时,一声诡异的重响砸到她身侧的车厢上,伴随着一个极其虚弱的声音,用尽全力地往她耳蜗里钻。
“逃…逃……”
求您,快逃。
听到将她从小照顾到大的嬷嬷的声音,如身体的求生本能逼迫她回过神,温热的液体顺着眼眶坠落,林元瑾如解桎梏,猛然咳出了一口气。
林元瑾瞳孔涣散地颤抖,忍耐着恐惧凑到车窗边,就看到铺天盖地的血色淹没了她的视线。
刀光剑影、血溅当场。
熟悉的人一个个倒在地上,山贼模样的人手中拿着长戟利刃,不断地收戮着护送她的侍从与护卫,杀完之后再堆叠起来。
他们不理财帛,只夺人命,将她视如血亲、从小就护着她的婢女和嬷嬷们都屠了个干净。
林元瑾不得不再一次直面更残酷的死亡。
她应该逃,可要怎么逃?
她……要逃吗?
林元瑾双腿失力,呼吸不畅地用手撑着木板,分明意识到她现在应该做什么,却根本想不到办法,也没有能力在杀人者的围剿之下逃跑。
她没有办法。
现实容不得林元瑾再多想,破损的马车突然一动,伴随着外界马匹被伤到之后的痛苦尖鸣声,车厢整个被胡乱扯了起来。
透过车帘,隐约能看到手中握着血漉漉箭尖的马夫被狼狈地甩在了泥地上。
“马怎么还活着?!”“你们刚刚都在干什么!”
恼火的咒骂声很快就被疾驰的马车甩在了后头。
林元瑾听到数根箭矢射到马车后面的木板上,自己只能死死抱着车厢里为数不多的扶手,感受着马车在根本不算道的山道上横冲直撞。
树杈扫过,撞到树干,马车在不详的路上变得千疮百孔。
林元瑾在马车里分不清东南西北,也不知马会带着她通向生路还是死路。
突然,一阵恐怖的腾空感升起。
林元瑾的后背撞上车板,眼前的一切天旋地转,她的手被尖刺划开,她的力气根本不足以拽住扶手,整个人被甩出了马车。
失重,坠落。
她看到稀疏的树杈,昏沉的天空,险些向她砸来之时被树干的冲力带偏的马车厢,冰冷的落在她脸上的雨滴。
她听到脑后在重击后响起的最后一声痛鸣,伴随着背后一阵让人五脏六腑移位的冲击,口中咳出一口血,以为她摔在了地上,但垫在她后面的温热的物时又比石块要柔软百倍。
林元瑾感觉自己呼出了最后一口气,在眼前上下不一的黑白之中,隐约看到身下抽搐着的马,彻底失去意识,晕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