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7。
郁知昏昏沉沉地进了卧室,连外套都来不及脱,整个人就往床上倒去。
醉意汹涌,脑袋发晕。
身体软得像是浸泡在温水里,连换睡衣的力气都快没了。
郁知蜷在床上,脸上还带着酒后残留的热度,心跳也不太正常。
不行,她该睡了。
郁知脸颊热得发烫,翻了个身,心跳声一下一下地敲在胸腔里,她闭上眼,脑海里随之浮现出陆琛的脸。
男人的声音还回荡在耳边,低沉,带着点笑意。
——“你不讨厌我?”
——“不讨厌。”
那点之前攀附在皮肤上的灼热感又来了。
郁知甚至能回忆起在车内昏暗的光影,冷淡的上司垂着眼看她,手指贴着她的下巴,轻轻一抬,她就被迫仰头。
一瞬间,她的呼吸停了一下。
郁知抬手盖住脸,呼吸错乱。
她不该想的。
“叮咚——”
门铃声突兀地响起。
郁知没有动,整个人陷在被子里,头昏昏沉沉的。
“叮咚——”
门铃又响了一遍,比刚才更急
……谁?
“叮咚——叮咚——”
郁知皱了皱眉,缓慢地睁开眼,她翻了个身,支起身子,迷蒙的双眸半闭半睁。
“叮咚——”
又是一声。
郁知有点想骂人。
头痛得厉害,她揉了揉太阳穴,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拖着步子往门口走。
酒精让郁知的反应变得迟钝,她甚至没想过这么晚了,会是谁敢来找她。
门打开的瞬间,冷风灌进屋内,郁知愣住。
来人让她的醉意清醒了一大半。
——郁瓒。
玄关的暗橘色炽灯照出少年瘦削的轮廓,他穿着件黑色冲锋衣,领口微敞,露出苍白的皮肤,唇色淡得近乎病态,鼻骨泛着红。
他站在门口,背后是黑沉沉的走廊,风卷进来,吹乱他的发丝,露出那一双冷淡的眉眼。
黑色的瞳眸静静地注视着郁知。
沉沉的,幽暗的,犹如一潭死水。
“姐。”
少年开口,声音很轻。
郁知半睁着眼,站在门口,半天没回神,脑子里分明还晕着,但却有种莫名的寒意从脚底升上来,渗进骨头里。
郁知干涩的唇肉动了动,有些艰难地开口:“……你怎么来了?”
郁瓒没回答,目光落在醉酒的女孩身上,缓慢地扫过。
红着的眼尾,酒后不正常的唇色,松垮的衣领,没系好的纽扣。
他的姐姐,醉得不轻。
郁瓒看得太久,太专注,目光停在郁知的脸上,肩膀上,再到她凌乱的发丝上。
空气寂静得可怕。
然后,郁瓒低笑了声。
嘴角弧度很浅,带着点少年惯有的轻佻,可笑意没能落进眼里。
“姐姐。”
他低声喊郁知,缓慢地在嘴里慢慢咀嚼着这个称呼。
片刻后,他慢条斯理地开口:“你不回我信息。”
郁知的背脊僵了僵,心跳慢了一拍。
“电话也不接。”
郁瓒继续说,声音很轻,尾音拖得很长。
“我等了你好久啊。”
郁知:“”
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这个弟弟。
郁瓒慢慢地走前两步,轻歪了歪头,唇角的笑意不减:“姐,为什么不回我信息?”
“给我个理由。”
郁知抿了抿唇:“忙。”
这个字落下,空气瞬间变得静默
“忙?”郁瓒轻嗤了声,慢吞吞地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听不出是质问,还是嘲弄。
下一瞬,他抬起手,扣住了郁知的手腕。
“姐,你在忙什么?”
郁知彻底清醒了。
“郁瓒。”郁知声音低下去,试图劝说他冷静,“都这个点了,很晚了,以后再说,行吗?”
少年没动。
郁瓒站在那里,看着郁知,扣着她腕骨的力道逐渐加重了点。
少年的皮肤是凉的,而醉鬼的体温是热的。
郁知被他这么一握,手腕上那点温度顺着皮肤,一点一点地往上爬,直往心脏里钻。
“姐。”
郁瓒喊她的声音有些委屈,很轻,听起来怪可怜的。
可郁知的后背却僵住了。
“你是不是,不想见我?”
又来了。
郁瓒又这样。
他从小最会这样了。
用这种可怜的,柔软的,带着哭腔的声音,把她拽回去,然后将她死死地缠住。
郁知睫毛轻颤,想说什么,最终没说出来。
她知道郁瓒不是在问她问题,他只是在给她一个台阶下。
如果她不顺着这个台阶下去,郁瓒就会用另一种方式逼她开口。
她已经见识过很多次了。
他在等她的回答。
她不能继续沉默。
张口前,郁知闭了闭眼。
有时候,她真的觉得,郁瓒就像一根泡在水里的钉子,锈迹斑斑。
不想着自救,只一门心思地选择死死地钉在她身上,不让她离开半点。
生锈的钉,不脱落,不断裂。
他在她血肉里生长,嵌进她的骨头,拔不掉,掰不开,哪怕腐烂,也要跟她腐烂在一起。
她试过逃的。
多年前,在北京的冬天,春节期间,郁知住在给某个医疗厂商当杂勤短工的宿舍里。
因为过年,大家伙都放假了,她留了下来,能拿叁倍的工资。
那一年,郁瓒刚上初中不久。
她妈进医院的第叁个月。
她当时好像很厌恶郁瓒,借着短工的由头,不回出租屋住,衣着单薄的少年被她训斥过,不敢去她工作的地方,只敢站在她职工宿舍楼底下等她下班。
郁知前脚踩进职工宿舍,郁瓒后脚就在她身后跟她小声道歉。
其实他根本没做错什么,郁知只是烦他。
单纯的,厌恶。
她没理郁瓒,顶着刺骨的寒风进去。
身后传来的是男孩略带着哭泣的喊声,声音哑得像是一只被冻坏的猫在叫。
郁知没有回头。
她站在宿舍里,后背靠着冰冷的墙,硌得她生疼,闭上眼,心里冷静地数数。
她以为郁瓒会像小时候一样,只要她狠一点,冷漠一点,他就会哭着去找母亲,委屈地告状,说姐姐又凶他了。
不过,母亲生病了。
她想,郁瓒应该会回家的。
可她错了。
郁瓒没有走。
少年就站在门口,在寒风里等她,等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她端着洗脸盆和牙缸准备去接水洗漱,推开门,第一眼看到的,是郁瓒蜷在门口的影子。
冻得青白的指尖,蹲着睡着的姿势,低垂的头,呼吸里都是寒冷的雾气。
郁知在那一刻觉得自己像个罪人。
就像现在一样。
站在她面前质问她的少年,身上只穿着个单薄的冲锋衣,鼻骨冻得泛红,唇色很浅。
他故意的。
郁知心跳得越来越快,她避开与郁瓒对视的视线,深吸了口气,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那么不耐烦。
她说,“很晚了,回去吧。”
郁知没顺着他的台阶走下去。
她踩着台阶,绕开了郁瓒,站在了更远的地方。
空气安静了刹那。
倏忽间,郁知的世界天旋地转,
她还没反应过来,郁瓒已经俯身,掌心掠过她的肩膀,单手扣住她的膝弯,直接把她抱了起来。
郁知的脑子一片空白:“……!”
随即,她猛地开始挣扎,“你干什么?!”
“姐,你骗我。”
“你不想见我吗?”
郁瓒低头看她,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可眼神很冷。
“姐,你真的不想见我。”
郁知心脏跳得厉害:“郁瓒,你在乱说什么,松开”
“你跟谁过的除夕?”郁瓒像是没听见,语气平静地问。
郁知:“……”
她呼吸急促,手指攥住他的袖口,试图推开郁瓒,可对方没松手,反而把她抱得更紧。
少年的鼻息落在郁知耳侧,温温的,一点淡淡的冷意。
郁知猛地偏过头,躲开他的靠近:“郁瓒,你疯了?!”
“嗯,疯了。”
他笑了。
少年垂着眉眼,睫毛投下一点阴影,藏住眼底更深的东西。
“姐姐。”
他低低地喊她。
然后,郁瓒低下头,薄唇贴在郁知的锁骨上,轻轻地,慢慢地,蹭了一下。
郁知的脑子瞬间发懵。
郁瓒闷笑了声,抱着她往外走,嗓音低哑,轻得像是在呢喃:“姐,你喝醉了。”
“我们该回家了。”
夜风灌进脖颈,冰冷刺骨。
郁知被掳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