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节


    “看来,他的身上确实没有仙族的血脉。”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乐白听到了邓乐池的声音。身上的疼痛已经尽数褪去,可他的衣衫却已经完全被汗水浸透,身上也完全没有力气,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这时候再听到邓乐池说出这么一个在一开始就已经知道的结论,乐白有点不知道到底该露出怎样的表情。

    ——把他折腾了这么久,就为了这么一件早就已经确定的事情?亏他还对邓乐池他们这次的行为抱有什么期待。

    在心里狠狠地诅咒了一遍邓乐池,乐白躺在地上虚弱地喘息着。他很怀疑,要是那疼痛再多持续一会儿,他就会被活生生地给疼死了,这可实在不是什么体面的死法,就算能够复活,乐白也绝对不想经历。

    大概是他的样子实在太过狼狈,又或者是觉得接下来他们要聊的事情,不应该让乐白知道的太多,在看了乐白一眼之后,邓乐池就让占宁把他给送回君复容那里去了。

    第100章 分离第一百天。

    有了第一次,自然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乃至更多次。自从邓乐池他们开始动真格的之后,乐白以前那小妖的日子就一去不复返了,基本上每天都被折腾得半死不活的,甚至有好多次,乐白都以为他其实是死了的。每当这时候,乐白就会特别想念自己留在林原修那里的手表,不知道林原修有没有把手表交给君无颜?君无颜是不是还在生他的气?下次看到他会不会啥都不听直接又把他给干掉?

    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总是时不时地冒出来,害得乐白想把心思都放在邓乐池他们的进展上都做不到。

    不过现在,乐白算是理解了当初知道他想要来仙界之后,常子轩那看疯子一样的眼神了。

    ……特么的就是他现在都觉得自己是疯了啊!

    期间温煦也来找过他,明里暗里地表示能够把他送走,君复容也隐晦地问过他如果撑不下去了可以喊停,可乐白甚至连犹豫都没有犹豫,就拒绝了两人的提议。无他,这已经是他现在唯一能够做的事情了,除了这个之外,乐白甚至都想不到自己究竟该干什么。

    得到了乐白的回答,温煦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之后,就不再多说什么了,君复容则长长地叹了口气,脸上的神色也说不清是担忧还是欣慰。这样的日子一久,乐白甚至都有点习惯这样的日子了,虽然他的身子越来越差,最近连走路都有点走不稳了,但邓乐池他们的手段的神奇之处就在于,就算身上的毛孔都在往外渗血,可把血给擦干净了,他的身上愣是找不到一点伤口。

    停下脚步缓了缓气,乐白上前推开了房门,在看清里面的人之后,他忍不住皱了下眉头。

    自从那天之后,他就没有见过郑明河了,虽然对方经常让人往他这里送各种各样的补品吃食,可人却再没有往他那边去过一趟。

    乐白对郑明河也说不上有多少怨恨憎恶的情绪,事实上,他甚至连失望厌弃的感觉都没有多少——他明明从一开始就知道,郑明河所说的话,根本就不能相信的,不是吗?更何况,现在的情况,正是他所求的。

    ——正是他所渴求的。

    弯了弯唇角,乐白抬脚走了进去。

    屋内只有邓乐池与郑明河两个人,他们相互对峙着,似乎在争论什么。郑明河的眉头深深地皱起,眼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愤怒,而邓乐池满脸的高傲,脸上也有些隐隐的不耐,在听到乐白推门的动静之后,两人都转过头来,将目光投到了乐白的身上。

    “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乐白歪了歪头,做出后退的姿势,“不然我先回去,等你们商量完了我再来?”

    “乐白……”郑明河看着明显消瘦了许多的乐白,眼中的神色十分复杂,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将胸中的情绪给压下,“你先……”“不必了。”不等郑明河的话说完,邓乐池就出声打断了他。邓乐池看着乐白,下巴略微抬高,用乐白不管听了几次,都觉得无比欠揍的语气说道:“进来吧。”

    既然这里的主人都这么说了,乐白也就收起了原先的姿态,抬脚进了屋里,找个块干净点的地方坐了下来——既然每次都得从凳子上跌到地上,那还不如直接一点,一开始就坐地上好了。

    看到乐白的行为,邓乐池的眼中浮现出讥诮与不屑,然而,还不等他开口说话,郑明河的脚步一挪,来到了乐白的面前,将他严严实实地挡在了身后:“我不会同意这件事的。”

    “你觉得你能够影响到我的决定?”邓乐池冷哼一声,顿时,一股如山般沉重的压力就朝着郑明河压了下去。

    仙族无法通过修炼来提高实力,可他们本身的实力,却会随着年纪的增加,而不断地增强,邓乐池究竟活了多久,乐白不清楚,但很显然的,他的实力要比郑明河高得多。

    仰着头看着郑明河的背影,乐白其实是很不理解的。之前邓乐池都做了那么多了,郑明河都没有阻止,为什么这次却摆出了拼死护着他的姿态?总不至于邓乐池这次想直接弄死他吧?

    “你答应过我,不会伤到他的性命的。”郑明河盯着邓乐池,一字一顿地说道。

    ……卧槽还真是?

    乐白抽了抽眼角,忍不住想要称呼自己预言帝。

    ……好吧,作为一个有着仙族能力的人,这还真不咋地值得骄傲。不过,邓乐池为什么突然就想弄死他了?他可是这世上唯一的实验体啊!

    “可这前提是我能够得到我想要的。”邓乐池挑了挑眉,似乎对于郑明河能够开口说话这件事感到些许的讶异,他迈脚往前走了一步。

    “你并没有这么说过。”郑明河往后退了半步,额上也泌出汗珠。

    邓乐池轻蔑地看了他一眼,脚下的步子不停:“我以为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

    “你若是再往前一步,仙界所有华府的人,都会站到常子轩那边!”明明没有做什么剧烈的运动,可常子轩却满头大汗的,活像是刚跑完三千米似的。

    邓乐池脚下的步子一顿,继而脸上浮现出些许怒气:“你以为我会被这种事情威胁?天池是不可能被毁的!”

    听到这话,正数着自己的心跳计算着时间的乐白总算来了点兴趣,竖起了自己的耳朵。

    如果说这段时间里面,除了自己越来越差的身体,以及邓乐池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之外,能够引起乐白的注意力的,也就只有常子轩的事情了。当然不是乐白突然对这个坑了他的家伙突然产生了什么不可言说的感情了,实在是他做的事情……太让人惊讶了!

    就在前一阵子,离开仙界去了魔界之后,就失去了音讯的常子轩长老突然出现了,这没什么问题,可问题就是,在回到仙界之后,这位长老所做的第一件事,竟然就是悄悄地溜到了乐白那里,想要把他带走——当然,如果他成功了的话,乐白自然就不可能在这里了。

    虽然乐白自己发现不了,但邓乐池显然安排了人在他边上守着,事情最后的结果就是,常子轩和邓乐池打了一架,把乐白睡觉的地方都给毁了大半,最后只能换了个房间。

    可在被邓乐池揍了一顿之后,常子轩非但没有为自己的行为找个合理的借口,反倒带着一帮子仙族,站到君无颜那边去了。于是,原本是魔界与仙界的战争,现在变成了仙界的内斗,而另一边的人的目标也很明确,那就是毁掉天池。

    乐白:这群家伙就是吃饱了没事干!

    在知道了整件事情之后,乐白就只有这么一个想法。别人都是因为不能永生而羡慕能够无限复活的仙族,可偏偏他们自己却因为这个能力而掐起来了……好吧,虽然乐白也更希望这天池能够消失,仙族的这个能力,让他感到恶心。

    原本乐白以为,常子轩反了之后,温煦肯定也是站到那一边去的,可出乎他的意料的是,这家伙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那样子,好像完全不知道仙界发生了什么似的。不过,这都和乐白没有什么关系,他就只是想混到邓乐池折腾出什么来为止。可看现在的情况,邓乐池这是要杀人灭口了?为啥啊?

    思绪稍微跑偏了点,乐白连忙把它给拉回来。现在双方对战,常子轩那边有君无颜帮着,而邓乐池这边,则有郑明河这个帮手,两边算是旗鼓相当,要是这时候郑明河突然反水的话,结局基本是可以肯定的,天池到底毁不毁得掉两说,但邓乐池会输,是没有任何疑问的,这也正是郑明河最大的筹码,可是……为什么?

    就算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郑明河肯定是和邓乐池他们定下了什么约定的,比如“我把乐白交给你你帮我拿到魔尊的位置”啦,“我帮你打常子轩你把仙界的资源借我用用”之类的,要是邓乐池输了,之前的这些都铁定作废的,而君无颜和常子轩,却并不一定会因为他的突然反水而对他手下留情,到最后,他可能什么好处都拿不到。

    所以……为什么?

    盯着郑明河的背影,乐白觉得,他又看不清楚这个人到底在想些什么了。

    不过,乐白在纠结什么,完全没有影响到郑明河与邓乐池之间的交谈,乐白托着脑袋听着他们两人的对话,总算是弄清楚了邓乐池的想法——既然这样折腾乐白,都没能得到什么有用的讯息,干脆让他死一死好了,反正会和当初的君无颜一样,在天池里面复活的不是吗?当初故意将那个所谓的“预言”放出去,他本身就抱着这么一份心思,希望乐白能在外面被杀掉,然后直接在天池里头复活,还少了他们找人的心思。

    对于邓乐池的想法,乐白除了“……”之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这些家伙,对他,或者说对天池,是不是太有信心了?就那么坚信他死了之后,能够在天池复活?还“要是一次不够,那就多来几次”?!乐白觉得,自己的世界观都被刷新了,原来杀人还能这么用?

    不过,郑明河的智商和三观还是处在正常人的水平的,所以他的看法和乐白的差不多,但邓乐池的回答也更直接了:“如果他就这么死了,说明他对我根本没有任何用处。”

    乐白:……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力反驳。

    不过好在摄于常子轩的威胁,邓乐池终究还是没有动手,只是冷冷地看了郑明河一眼之后,摔门离去了。

    第101章 分离第一百零一天。

    少了某件每天必做的事情,乐白又回到了最开始来到仙界的日子,整天除了吃吃喝喝睡睡发发呆之外,就再没有其他的事情做了,不过他的身子倒是养好了许多,至少走路不会再晃晃悠悠的了,这对他来说也算是一件好事。

    趴在桌子上看着君复容写字画画,乐白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他算是明白古代精通琴棋书画的人为什么会那么多了,因为……无聊啊!就连乐白,都因为闲不住,而学了几天的水墨画。当然,出来的成品……很惨不忍睹就是了,当场就被乐白给毁尸灭迹了。然后,在君复容不停抽搐着眼角的情况下,拿着炭条画了一幅人体解剖图给他。

    乐白:看,我还是很有绘画天赋的!

    君复容:……

    总之,外头虽然打得无比火热,可乐白的日子却平静到乏味,他甚至想着,如果就这样过完一辈子也不错——如果他身上的这个能力,真的没有办法消除的话。

    待在这里不愁吃不愁穿的,现在连邓乐池的折腾都不用担心了,还有比这里更适合混吃等死的地方吗?反正乐白本来就不是什么有着大志向的人。

    又看了一会儿,乐白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前一阵子的那些行为,应该真的伤到了他身体的底子了,他最近非常容易累,还总犯困,一天里面有一大半的时间都在睡觉。

    “累了的话就先回房歇着吧。”君复容停下手里的动作,抬起头对乐白说。

    乐白也没有多说什么,自己的身体他自己清楚,点了点头之后就站了起来,准备回房间去睡一觉,可还不等他多走几步,突然双腿一软,还好及时扶住了边上的桌子,不然就直接摔倒在地了。那种身体的一部分被硬生生地抽离出去的感觉,让他缓了好半天才缓过来,可即便这样,他的双手还有点不受控制地发抖。

    这是……怎么回事?

    脸色苍白地坐回椅子上,乐白忍不住按上了胸口。难道是之前那几天的事情留下的后遗症?乐白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可过了一会儿,他又觉得有些不对。

    略带疑惑地转过头去,乐白看到原本正在作画的君复容,此刻正捂着胸口歪倒在椅子上,而他面前那尚未完成的画作,也被胡乱溅开的墨水给糊成了一片。可向来对自己的画作十分爱惜的君复容,脸上却丝毫没有因此而感到遗憾不悦的申请,反而透露着些许……欣喜?

    仔细分辨了君复容眼中的神色之后,乐白也不由地愣住了。这家伙……该不会是傻了吧?

    说起来也是苦逼,这屋子里的两个人都是病号,唯一不是病号的罗岳又不可能时时刻刻地守在他们身边,所以两人经常在发病的时候,一个搀一个回房间。

    ……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奇怪?

    抽了抽嘴角,乐白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了一句。总而言之,鉴于君复容这病了一千多年的情况,如果他突然就傻了,乐白是一点也不会怀疑的。

    决定不去刺激疑似抽风的君复容,乐白安静地在坐在原处,准备待会儿再把他给搀回房间里去,可他刚恢复了点力气,正要站起来呢,就被君复容的一句话给吓得又坐了回去。

    他说:“天池被毁了。”

    很平静的语气,像是早就想到了会有这一天似的,可他那双发亮的眼睛,却泄露了他的情绪。这时候,乐白才知道,对于那害得他的女儿落到了那般田地的天池,君复容并不是不怨恨的,乐白甚至怀疑,这次仙界的内战,就是君复容挑起的。说起来,他似乎听邓乐池说过一句,那句与他有关的预言,是君复容给出的?

    ……他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还真是重大。

    当然,乐白也知道,这都只是他的猜想而已,并没有什么切实的证据,而且那时候,他对君复容来说,还真不是什么重要角色,对方那么做也无可厚非。

    又花了一段时间来消化这不小的信息量,乐白突然反应过来,猛地扭头看向君复容:“既然天池消失了,那我……”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来,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也害怕自己得到否定的回答。

    “你刚刚也应该感觉到了不是吗?”君复容坐正了身体,朝乐白微微地笑了笑,乐白睁大了眼睛,嘴巴开合了几次,都没能发出一点声音。

    “原本我并不能确定这对你究竟有没有效,可看到你刚才的样子,想必你身上的能力和我们所拥有的,同样来自天池。”君复容肯定了乐白的猜想。和君复容对视了一会儿,乐白猛地跳了起来,埋头就往外冲,刚刚那浑身脱力地坐在椅子上的人,好像不是他似的。

    ——这是他现在唯一在意的事情了。

    “等等,外面有……”君复容的话还没有说完,乐白就不见了踪影,他也只能摇了摇头,露出无奈的神色。

    君复容和乐白确实是被软禁了的,即便肉眼看不出来,可那周遭都被设下了迷阵,若是没有人带领,别说是乐白了,就是君复容也出不去——当然,这指的是伤重实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君复容。乐白一头扎进了迷阵之中,没走两步就找不到方向了。四周都是白茫茫的一片,雾气蒙蒙的,什么都看不清楚。乐白皱着眉头,放缓了脚步往前走着,这才后知后觉地回想起这个迷阵的存在。不过,要是让他再选一次,他估计还是会啥都不管地冲出来,他可不觉得自己能够做到安安稳稳地待在屋子里,等着别人来带他出去。

    在迷雾之中走了大概十分钟的样子,乐白的眼前隐隐约约地出现了点东西,仿佛周身的雾气一下子都退去了一般,周遭的景物都清晰可见。

    那是一座山,很高,怪石嶙峋的,盘山而建的公路一圈圈地向上,如精雕细琢的花纹。一辆没有多少特色的黑色皮卡在路上缓缓地前行着,一点点地向上。

    乐白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一步,忽地,他眼前的场景就变了,车内的景象清晰地映入了他的眼帘。

    驾驶座上穿着常服的男人,副驾驶座上戴着眼镜的女人,以及后座上正低着头玩手机的……他自己。

    被层层的锁链所缠绕的匣子被打开了一道口,瞬间,那被盖上了一层又一层厚厚的泥土的记忆,一股脑儿地涌了上来。

    “这种地方最容易出事了,你悠着点开啊!”有些紧张地看着路边那有些破损的护栏,难得地化了妆的女人叮嘱道,“我前两天还听说这里发生事故了呢!”

    “行了行了,就你啰嗦。”冲着自己的妻子翻了个白眼,男人却听话地降低了速度。

    而后,就是刺眼的车灯,粗粝的刹车声,以及——下落的失重感。

    那真的不是什么美好的体验,在尖叫声中落地,然后死去。不知道从哪里伸出来的树干穿透了男人的脖颈,将他本该无力地耷拉着的脑袋硬是撑了起来,而他身边的女人,则满脸的玻璃碎片,连原先的容貌都看不分明。

    明明是这样惨烈的场景,乐白的脸上却并没有太大的波动。他只是在那个趴在后座上的人身边蹲下身,用不含意思情绪的声音开口:“喂,起来。”

    然后,那个人就真的起来了。

    时间倒退一分钟,再退一分钟……乐白甚至不记得自己到底是第几次刺穿了自己的喉管,以至于连面前父母那惊恐的表情,都已经习以为常了。

    可还是不够,还是——不够。

    仿佛是那场火灾的再现,整个世界都在逼着他做出选择——你活着,或者他们死去。

    ——为什么非得是他?为什么非要是他?为什么偏偏……是他?

    从被挤压变形的车窗内钻出,乐白踉跄着走到护栏边。他回过头,看着前排两个人死去的惨状,然后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他没有再去尝试拯救自己的父母,只是一次一次自虐似的从悬崖上往下跳。他只是……想死而已。可这对于其他人来说,最为简单不过的事情,到了他这里,却如登天一般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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