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节


    第99章

    如果晚上做了耗体力的运动, 那么早晨醒来时, 会非常艰难,身体非常非常重,地心引力前所未有地强,就仿佛是在游泳池里呆久了, 撑着扶手站起来的那一瞬间, 天旋地转的失重感。

    林天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第一反应就是去看旁边的傅医生。他在还未彻底清醒的时候, 仰头在傅医生的下巴上印上一吻,哑着声音道:“哥,早安。”也不知他醒没有醒。

    傅星河很轻地嗯了一声, 搂过林天的肩,翻身就将脑袋埋在林天的肩窝里。

    林天就那么抱着他,又在异国他乡的床上酣睡了一小会儿。天逐渐亮了, 晨光从窗帘缝隙里透露出些许来,林天第二次清醒。

    他从床上坐起来,梦游一般的把卧室门打开,小hope正在外面撒欢, 听见林天爸爸的脚步声,就向他扑了过来。

    林天笑着把它搂在怀里, “小乖乖, 爸……”林天声音突然顿住——他想起来昨晚上答应傅医生的话了,可以叫小乖乖,不能当儿子。林天可不敢在傅医生的三令五申下还敢违背他的意思, 只能抱歉地摸摸狗头,又唤了声:“小乖乖,我等下让人给你送狗粮上来,饿坏了吧。”

    等狗粮送了上来,明天的早饭也做好了,他端着早餐进了卧室,傅医生正好起床,他把窗帘拉开,朝窗外看了会儿,说下雪了林小天。

    “真的啊?”林天把早餐放在桌上,忍不住推开窗户,把手和脑袋都探出去。东京的雪一向不大,林天能感觉到脸上凉凉的,似乎是一片片的雪在脸上融化了,昨晚上似乎下了一夜的雪,地上有一层薄薄的积雪,林天大半个身子都探出去,孩子似的望着银装素裹的雪景。

    傅星河强制性地把他拉回来,接着把窗户关上,“外面冷,你这样小心会着凉。”

    林天说:“没事啊,我身体你又不是不知道,哪那么容易着凉,长这么大我就生过几次病。”

    傅星河的态度却不容置喙,他说不许就是不许,但他喜欢林天欢乐的样子,只是不允许他穿这么少吹风,怕他着凉。

    “等会儿吃完早饭换件厚点的衣服,我们再出去看雪。”

    雪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但林天就是觉得雪景美,很想和傅医生在雪地上手拉手地漫步。

    吃完早饭,整理一番后,两人便牵着狗出去了。他们正好碰上外出吃早餐的杜医生和莫医生,他们见着主任的第一反应,竟然是不约而同地掉头就跑。

    没办法,以前不知道主任和他旁边的青年是那种关系还好,现在知道了就有点尴尬了,不知道要怎么称呼对方,怎么面对才好。两个人琢磨了一晚上,也没敢把主任的事儿告诉给同事,更不知道主任的那个要怎么叫他,怎么叫都不好使,干脆就假装没看见,遁走算了。

    林天觉得有意思,忍不住笑出声来,“嗳,哥,不然你还是给他们说一声,叫林先生,或者可以叫我傅太太也成,不然你看他俩多尴尬呀?”

    傅星河的注意力放在了那个称呼上,他望向林天,“傅太太?”

    林天应了一声,“这么叫也成,我家小堂弟也叫你三堂嫂来着。”

    傅星河笑了一下,“那就傅太太吧,回头我告诉他们一声,免得他们一直躲我。”

    也是,两个还没结婚的直男,又是搞医学的,对人情世故并不精通。突然发现上司是gay,还和男人结婚了,这要怎么解决,对他们而言是个大难题。

    好在这段旅途并不长,几天就结束了。回程的那天,医院给他们一共买了四张机票,是因为代院长知道林天要跟着来,所以友情赞助的一张。

    结果四张票里,硬是浪费了两张,问傅医生,傅医生只说:“我太太他买了别的机票,就不跟你们一起走了,回医院再见吧。”

    两人又忍不住怀疑,难道傅医生要和他……他…太太去别的地方?大家到底是一个机场没错吧,这个点回沪市也就只有这一个航班啊,假如不去外地的话,还有什么更好的解释吗。

    而且看这两人闲闲的,也没有去办理登机牌什么的,哪里像要回国的样子?

    两人一头雾水,但他们又不好问主任太多,只能暂时按捺下疑惑。

    而林天的私人飞机是随时可以起飞的,飞机起飞的时间比医院买的航班时间要早,于是到的时间就要更早了。落地后,傅星河把论文发给了代院长邮箱,顺便给他发消息说自己回沪市了,休息一天,明天来上班。

    这么早就到了?代院长纳闷。他看了一眼时间,更是奇怪,不是说一点钟才到吗?怎么这才十一点不到,飞机就落地了?这飞机再怎么早点也不能早成这样啊!代院长只好联系了和傅星河同去的两位主治医生,电话打过去,两人却是处于关机状态,显然是还没有下飞机的。

    那这傅医生是怎么这么早到的?他还安排了人去机场接机呢。

    回头一问,结果两个人支支吾吾说:“我们傅主任、主任他带了家属的,他跟家属走,就没跟我俩一起,机票就浪费了……”代院长稍微一想就明白了,这林先生是有钱人嘛,有钱人出趟远门都坐私人飞机的,哪里需要他们医院给赞助机票。

    回到沪市的第二天,傅星河就回医院上班了。

    这是一年当中的最后一天,也是对林天来说最重要的日子——是傅医生的生日。

    原本大刚要约他出去跨年的,林天说家里管着的,就给推了。对此大刚非常不满,在电话里指责他,“你个见色忘友的东西,跨年多热闹啊都不出来,明珠塔这边人特别多,咱们不在下面凑热闹,在顶楼去……”

    林天打断他说:“刚子,我跟你不一样,我是有家庭的人了。”

    大刚:“……”

    “得得得你厉害,你厉害成吧?”

    林天笑着说:“过了年底那天就行,等明年了,咱们再一起出来,但是先说好,不吃路边摊大排档,也不能喝酒。”

    大刚很是无言,“哥们,你这是妻管严吧,怎么管那么严,女人都没管那么严的,跨年不让出来就算了,不让吃路边摊,还不能喝酒,啧……”

    “吃大排档不好,不干净,要拉肚子的,”林天苦口婆心道:“喝酒对身体也不好,我家傅医生是为我好,你懂什么。”

    大刚没话说了,彻底没话说了,觉得他和林天多年的友谊已经死了。瞧瞧这人!字字句句都在维护他家傅医生,不允许人说一点不是了。嘴上说着管的严,再听那炫耀似的声音,心里怕是都乐开花了吧。

    啧。

    傅星河下班后,林天去便去医院接到他,接到了林天分手,老吴并没有把两人送回家,而是送到了青海湾的施工地点。

    傅星河问道:“去哪里?”

    林天说:“秘密,一个惊喜,带你去个地方。”

    他们没从施工的地方进去,而是从另一边,污染更小、灰尘更少的码头上去。

    望着眼前一望无垠的大海,傅星河挑眉道:“是去什么岛吗?坐船去?”

    “不坐船。”林天摇摇头,有意卖了个关子。

    那坐什么,傅星河的话还没有问出来,一艘纯白色的橄榄形潜水艇浮了上来。

    “潜水艇?”他看到艇舱外表,印了星河号三个字,这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林天点头,拉着傅医生从侧面舱门进去。

    “我们不坐船,坐这个。”潜水艇并不大,构造比较简单,两人从上面的旋梯下去,就是舱室了,和外表一样,是个长形的房间,两排各有两扇圆边的矩形小窗户,还有一面大的,快要有半人高的大窗户,可以清晰地看到外面的码头。

    虽说构造简单,但舱室的装潢却很有意思,一看就是花了心思、特意按照傅星河的喜好来的,包括里面的椅子,床,桌子和地毯,全部细节都让傅星河心里感到很暖。

    这艘潜水艇叫星河号,顾名思义,是林天特意为傅医生建造的。他知道傅医生爱好少,工作之余就是看书,看论文写论文,偶尔会去钓钓鱼,但是都很少。或许还要加一样,那就是自己。

    在傅医生心里,林天也是他的一样爱好,不能割舍的爱好。

    施工的区域离码头这边有好一段距离了,所以在海底下还有许许多多的海洋生物。星河号潜水艇已经多次在这片海域探索,设置了自动导航,也就是说,林天根本不用驾驶,这艘潜水艇就能自动在设定好的时间内到达目的地。

    虽说不用驾驶,林天还是特意去学了如何驾驶潜水艇,甚至还像模像样地考了个证书。

    随着潜水艇慢慢下沉,舱室窗户外的景色有了变化。

    刚开始时,因为有阳光的照射,海面的颜色是有透明度的浅蓝,又过了一会儿,渐变成了深蓝色。

    潜水艇的螺旋桨运作起来,它朝着一个方向前进,速度不快不慢,比开车快一些。因为舱室里有光,所以傅星河能够透过窗户,很清晰地看见海底的风光,成片的五彩斑斓的珊瑚,还有成群结队的鱼群。

    第100章 完结章

    整个海底的行程并不长, 约摸四十分钟左右, 穿梭过那些千篇一律又神妙的深蓝色风景。接着,潜水艇慢慢浮向海面,随着日光的光斑照射在海面上,再折射进舱室的窗户玻璃上, 林天知道, 他们已经到了。

    潜水艇停泊在海边的码头上, 傅星河望了一眼四周, 发现周围是一圈无垠的海,目光所能到达的很远的地方才是城市——这是一座岛屿。

    和基克拉泽斯群岛的岛屿不同,这座岛很小, 海浪有节奏地拍在海边的黑色礁石上,海风中混合着植物的香气,岸边细沙如银, 高大棕榈树围栏般地狂野生长。

    目光所及处,从沙滩向海面延伸了一座座长桥,这些桥梁连接着一栋栋建造在浅海区域的木质房屋。这种波西尼亚式的房屋,像大溪地的水上屋一般, 和海面距离不到一米,每当涨潮时, 海面会淹没过桥梁。岛上的海拔也很低, 最高的山脉不超过400米,并且在岛的中心内陆,还有更浅的淡水海, 形同一个湖泊。

    要到达湖泊,首先要穿过一片原始森林,长久以来,这片森林里的植被没有人砍伐过,一直一直生长,变得高大,变得遮天蔽日,几乎有些肆虐的原始。高大的凤凰木在这个季节,变得光秃秃的,那些红到荼蘼的叶子全都落在土地里,化成春泥。

    说是森林,其实并不大,林天和傅医生步行五分钟就穿过去了。湖泊在岛的中央地带,由于湖泊浅,以至于颜色也比外面海的颜色要浅得多,这种浅蓝像宝石似的,几乎有些晃人眼了。湖泊并不大,比林天家里的泳池还要小上一些,湖面还停着一艘小船,这种船只叫贡多拉,去年的时候,去威尼斯坐过。

    他们并没有刻意绕一圈走向对岸,而是划贡多拉过去。当傅星河坐着撑船,林天站起来时,阴影笼罩在他脸上,恍惚间,他仿佛又穿过了一座叹息桥,看见了永恒。

    林天没有刻意说这是专门给傅医生修建的,这是一个浩大的工程,却在短短的时间内完成了。

    一开始,这座岛非常原始,整座岛都是肆虐的原始森林,高大的树木如同千百年没有来过外人一般,盘根错节地虬在地底深处。林天改造了大半个岛屿,剩下一片小小的森林。他把这座原本用于开发旅游业的岛,改造成了他和傅医生的家园。

    自从上次何局长拐弯抹角地管他借这座岛,让林天注意到了这座心形的岛屿。

    从天空上航拍时,整座岛屿类似一个心的形状,加上那些支出去的桥梁和房屋,就像一个完整的心脏,以及连接着身体各处的血管。要是作为旅游业来开发,这座岛屿肯定大受欢迎,说不定会变成一个国内的蜜月圣地。

    但林天没有拿来开发,而是将它改造成一个相对私人的小岛。虽然世界上的岛屿千千万,林天自己的私人岛屿也不少,可是这种形状的,全世界就这么独一份。

    这会儿工夫,天色已经慢慢暗下来了。

    黄昏的红色弥补了凤凰木未能在冬天盛放的遗憾,落日的余晖映照在湖面上,天光一色的景色美得叫人窒息。

    湖泊边缘坐落着一栋小小的蓝顶房子,非常普通的家,墙上爬着植被和玫瑰,两株红粉的栾树,房子外面还有个配套狗房,普通的一盏路灯,普通的长椅,像两个老人安享晚年的居所般。房子外围,是整齐的小叶女贞灌木丛,堆砌成堡垒一般,挡住房子后面的水仙园。

    走近时,傅星河发现这栋房子和他在帕罗奥多的那所房子是一样的。同样的湖蓝色屋顶,同样的两层小楼,同样的四扇窗户,只比去年看到的模样至少了雪。看到这里,傅星河已经明白了,这座岛以前一定不是这副模样,是因为自己,它才是现在的模样。

    小岛上的房屋没有门锁,一推便开了,里面的装潢,也和他在帕罗奥多的房子几乎一致,如同一个复刻版,包括那个壁炉,包括那个给三岁孩子游泳的泳池,还有那个窄窄的,只容许一人通过的楼梯,就连楼梯紧挨着的那面书柜墙,也和帕罗奥多的一模一样。

    傅星河走近一看,看见书柜墙里的那些书,似乎全是自己曾经收藏的,书的排列方式是杜威图书分类法,和他的习惯一致。

    林天望着他的神情,“我去年去过一次后,就忘不掉了,我喜欢你的房子,现在这是我们的家。”林天指着窄小的楼梯,眼睛里有光,“我也喜欢你抱着我上楼,那个楼梯会咯吱响,这个不会,这个很结实。”

    他把一切说成他喜欢,其实他全是为了傅星河,傅星河知道。

    房屋没有开暖气,但是在寒冷的季节,傅星河的心里却炽热一片,如同岩浆一般的炽热火红,流动的柔软。像是外头热烈的黄昏,也像是那红粉的栾树,或是屋内尚未添柴的壁炉。没有词语能形容他的心情,傅星河觉得,他大概是发现了一个取之不竭的宝藏,而这个宝藏永远有惊喜给他。

    “林小天……”傅星河抚摸他的脸颊,他的手同样是温暖的,干燥而温暖,火柴似的,擦一把就能烧起来了。“你这么用心,是不是想要我把心挖出来给你看?”

    “不用不用,”林天更靠近他一些,耳朵贴在他胸口,“我听得见,你说你爱我。”

    傅星河手托着他的后脑勺,“嗯,我爱你。”他知道自己的心的确在狂跳着,他也知道林天能听见,有些东西,是不需要说出口的。

    “哥,你要不要听听我的?”林天抬头看他。

    “我听得见,八十四下,你睡着的时候我经常数你的心跳。”傅星河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就在耳朵边上,我能听见。”

    傅星河的回答,有他一贯的精准的学术味道,还有少见的不科学。但这比再煽情的情话还要管用、还要柔软,让林天的心和月亮一起上升了。

    没有继续上二楼,趁着黄昏还有最后一点光芒,林天拉着傅医生去了房子后面的水仙花丛。

    十二月,正是水仙的花期,而岛上的水仙花丛,面积大得几乎像是将全国的水仙都移植过来般,远远望去,几乎像一片黄色的海,日暮下,这样的黄色又有了不一样的变化,几乎染成了粉红色。

    “你记得我们上次在火山岛摘的花吗,但那种花这里无法培育,所以我换成了一片水仙。在电影里,爱德华用这样的一片水仙对桑德拉求婚,不过我们已经结婚了,”林天抓起傅医生的手,对着天边最后的一丁点红光注视着手上的婚戒,“就当我对你又求了一次婚吧,我的傅医生。”

    傅星河眼底的笑意非常明显,从眼睛抵达全身上下,黄昏最后的一束光从他脸上蹒跚着离开,傅星河说:“那我很乐意嫁给你。”他低头吻了下林天的手指,“这是我的荣幸。”

    林天笑着说:“那傅医生你现在就是林太太了对不对?”

    傅星河点头,表示对这个称呼没意见。

    黄昏彻底下去了,整座岛变得不一样了起来,花丛背后是连绵而低矮的山脉,黑黝黝的一座轮廓。

    夜晚来临,明月上升的时候,所有的房屋、灌木丛和水仙花,全都变得微不足道起来。天鹅绒布似的深蓝色夜空上,零落的点点繁星,除了月光,就只剩下敞开的门向幽暗的黑夜投射出半弧形的阑珊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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